拆開郵包之後,歇洛克輕輕地“唔”了一聲,洩露出幾分調侃般的笑意,但當他一抬眼,正對上喬治娜停留在自己手指上的眼神,那種毫不掩飾的欣賞。
假設歇洛克自己的觀察方式像一臺精密的顯微鏡,那麼喬治娜的視線就彷彿一縷帶有溫度的柔風,一片曖昧又輕軟的絲絨,似有若無地撫過他的指節,幾乎令冷漠並且孤僻、自負到接近狂妄的諮詢偵探,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在。
不過拜自身堪稱堅韌不拔的毅力所賜,也幸好對方也僅止於欣賞,他還是剋制住了挪動姿勢的沖動,從郵包裡面取出一張白色的卡片,強自冷靜地讀出上面的文字:“‘不信星星是火,也不信太陽能走,更不信事實是謊,’”可疑地停頓了一秒,那堪稱優美的標準口音在室內繼續,“‘但請不要懷疑,我予你之愛意。’。”
唸完之後,他不由地清了清嗓子,習慣性地抿了抿略感幹澀的薄唇,道:“《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五場。”
喬治娜點頭,狡黠在湛藍色的眼眸中一閃而過,很自然地補充道:“裝瘋的哈姆雷特寫給奧菲利亞的情詩。”
歇洛克聞言贊賞地看了她一眼,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嘴角的弧度剛剛下意識上揚,又被他本人硬生生按下。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差錯,剛剛喬治娜.林恩小姐那個特殊的眼神,在那一秒的停頓裡忽而閃過他的腦海,竟然令理智短暫地離他而去。
看在上帝的份上,這感覺真是可怕極了!
諮詢偵探心中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當然,這種感覺並不能稱之為普遍意義上的好感或者什麼,只是某種特殊的警覺正尖銳地提醒著歇洛克,他面前的這人,可能是個危險人物。
但,危險人物?這難道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已經推理得出的結論麼?
很快,這點兒異樣便被推理所帶來的樂趣所驅散。
歇洛克把郵包中的物品分別放置在桌上,眉目沉靜下來,眼神猶如獵鷹。
他正在思考著。
邏輯的推理在這個天才的黃金大腦中一刻不停,午後暖黃色調的日光穿過窗戶,照在他稜角分明的面孔上,勾勒出年輕而英俊的五官,呈現出一種如同油畫般的靜謐質感。
在這一刻,外部的世界變化已無關緊要,這個男人身上彷彿籠罩著一層由智慧之神降下的光環,深深地沉醉在屬於他自己的神宮中。
喬治娜靜靜地替自己倒上一杯紅茶,不加奶也不加糖,輕啜一口,配上美味的茶點和眼前的美人,在這樣的下午,可謂是讓人感到無限滿足,連光陰都彷彿放慢了流逝。
郵包裡是一個金發碧眼的洋娃娃,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以及一封情真意切的情書。
歇洛克面對著桌上的“證物”,說:“從郵包的包裝和配色來看,出自於一位男士的手筆。而從這封情書來看,他具有一定的藝術修養,是一位有品位的紳士。根據玫瑰的失水程度來看,這位疑似你追求者的先生不僅精通數學和植物學,還擁有著在倫敦四通八達的訊息渠道。”
說到這裡,歇洛克拿起玫瑰,注意到那上面有些許深褐色的粉塵,他用手指輕輕拈了一下,放在鼻間輕嗅,忽然有些調皮地聳了聳眉:“如果不是它,我差一點就要懷疑,這是某位政府官員無聊的産物了。”
這孩子氣的動作令喬治娜不禁輕笑出聲,說:“不要告訴我,這原本指的是另一位福爾摩斯先生?”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手肘正靠在桌面上,手背一上一下地交疊在一起,精巧的下巴枕在那上面,身體前傾,黃金的發,天空的眼,玫瑰的唇和白雪的臉,組成了一幅色調鮮明而線條優美的畫面。
光線恰到好處。
然而歇洛克卻覺得最令人賞心悅目的並不是它,而是她臉上那種有些漫不經心,又有些幽默狡黠的笑容。
她的笑容很漂亮。
怎麼說呢。
就好像是風吹過麥浪,光穿透烏雲,水面上波光粼粼,夜幕中星星閃爍,一種恣意瀟灑的、無關性別的、生機勃勃的漂亮。
——哦,上帝,那種可怕的感覺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