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
被叮囑第一時間回報結果的邁克洛夫特等到了陛下的接見。
七十歲高齡的威廉四世感覺到健康正逐漸遠去,自己剩下的日子也許不多了,因此他盡量維護著垂垂老矣的身體,但現實卻總喜歡和他作對。
睜眼的時間越來越多,閉眼的時間越來越少,睡眠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僅存的野心只能支撐著他勉強活著。
並沒有住在溫莎堡或者白金漢宮,英王陛下就住在城裡那所做為王子時就擁有的房子裡,和他的那位來自薩克森邁寧根邦國的皇後一起,僕從不多,地方也不大,對於一位國王來說,十分簡樸。
“夜安,陛下。”在不大的會客室裡,邁克洛夫特向披著睡袍的國王行禮。
威廉四世含糊地“嗯”了一聲,坐在了靠近爐子的一張腳墊上,指著自己對面的另一個位置說:“你就坐這兒吧。”
邁克洛夫特無法,只得學著他的樣子,蜷縮著身體,十分別扭地蹲下來坐好,卻依然維持著禮儀姿態。
而這位帝國的最高掌權者只拿著鉗子熟練地撥動了一下煤爐,把銅制的燒水壺放在了上面,熟練得像是倫敦城裡任何一個獨居老人。
威廉四世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直到燒水壺裡面發出了沸騰的咕咚聲,用厚實的棉布包裹著壺柄,往茶壺和茶杯裡沖進了滾燙的熱水,然後才在溫好的茶壺裡沖泡了兩茶匙茶葉,給自己和邁克洛夫特分別倒了一杯熱茶。
做完這些之後,他才問到正事:“事情怎麼樣了?”
“不太順利。”邁克洛夫特一邊往茶裡加奶和糖,一邊較為委婉地解釋道:“我們在去往白鳥公館的路上,遭遇到了一夥不法分子的搶劫。”
說是“不法分子”,但用腳趾頭想想,幕後主使的名字就呼之欲出了,否則何必被特意提起。
威廉四世攥緊了拳頭,臉上因無法壓抑的怒氣陡然變得通紅。
邁克洛夫特有些不捨地嗅了一口紅茶香醇的氣息,並沒有提起那些小嘍囉是如何被料理的,只悠悠地往英王陛下升騰的怒火上再加了一把柴:“我的人,捉到了殿下的近侍巴特勒.薩繆爾。”
威廉四世瞪大了眼,口中怒道:“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漫說喬治娜.林恩不僅是皇室公主還是他的親妹,即使她只是一位普通的大英子民,也絕不該被這樣對待!
在倫敦城裡,一樁由皇室成員主導的惡性案件!
如果今晚送她回家的人不是邁克洛夫特,那麼一個弱質纖纖的少女獨自面對那些卑鄙的爬蟲們,會是怎樣一場災難——這簡直無法讓人置信!
膽大妄為,無法無天!
這位心地仁慈的老國王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寬大的睡袍掃過冒著熱氣的黃銅水壺,差點被燙壞,自己卻渾然未覺。
他喘著粗氣在屋子裡急切地走了幾個來回,怒氣像被戳破的氣球般幹癟了下來,只剩下滿是疲憊和滄桑的雙眼,嘆息道:“你無法想象,我對此感到多麼失望。”停頓了數秒,威廉四世還是沒能抵抗這洶湧而來的愁緒,朝他面前這值得信賴的年輕人敞開了一小部分心扉,“我只知道恩斯特的想法有些異於常人,但我真的沒有想到,他能夠為了兒子枉顧女兒的性命。”
恩斯特即使現今的坎伯蘭公爵,威廉四世的弟弟。
“異於常人”,已經是相當委婉的說法了,放在中世紀的話,那位公爵閣下要麼是個宗教狂熱份子,要麼就是個瘋狂的異端。
邁克洛夫特微哂,只說:“能夠在機緣巧合之下尋回公主殿下,總歸是件好事。”
“但對於我可憐的侄女來說,這可不一定。”威廉四世搖了搖頭,又問:“她——我是說,喬治娜,她答應了嗎?”
邁克洛夫特如實答道:“我很抱歉,陛下。”
“這不是你的錯。”威廉四世再次搖頭,繼而堅定地說:“無論她回不回來,這一次格奧爾格必須接受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