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年間, 很多藩鎮都向朝廷表示歸降,由朝廷重新任命流官挾制。但也有幾個藩鎮例外,比如虞北玄下轄的淮西。
河朔三鎮分崩瓦解,武寧節度使徐進端突然病逝, 剩下的忠武節度使趕緊向朝廷進表表示忠心,一時之間, 舉國有能力與朝廷叫板的節度使, 只剩下虞北玄還沒有表態。
虞北玄坐在節度使府邸裡, 望著面前的輿圖,謀士和親信都坐在屋子裡。一位謀士說道:“使君不得不放棄一些利益,接受朝廷指派的流官。您知道我們這位新天子的作風十分強硬, 若不是當初宮變的時候,您倒戈相向,恐怕如今也無法安然站在這裡。”
他說話比較直白, 但也是事實。
虞北玄負手而立, 沒有應聲。
這世上最聰明的人大概就是李曄了,懂得放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 如當年的陶朱公一樣,放舟五湖, 逍遙自在, 絕對到達了一種境界。可惜他是個俗人, 他舍不下手中的權力, 因此想與天子相爭。
“你們認為, 我該如何?”他問道。
“您應該向朝廷上表,主動表示願意按時進獻,然後接受朝廷委任的流官。其實只要將那流官好好收買一通,與現在不會有太大的差別。”謀士建議道。
虞北玄這個人天生有反骨,他不喜歡被人強壓著頭做事。當初舒王逼宮的時候,拿他的老母親威脅他,他心裡其實就已經有了反心,後來不過是順勢而為。現在的天子與那個時候的舒王並無區別,所以他內心是不願意臣服的。
“我好好想一想,你們先出去吧。”虞北玄沉聲說道。
謀士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使君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只能退了出去,留下常山和陳海兩個人。
陳海幾年前在蔡州受了一箭之後,右臂幾乎廢掉了,現在無法上戰場,基本都是留在後方處理事情。他對虞北玄說:“您是不是擔心,派流官只是天子的第一步,他最後的目的,還是要收歸藩鎮?”
畢竟自大亂以來,國力衰微,自元和帝登基以後,國家漸漸有中興之象。加上崔時照等年輕官吏,都支援天子改革。所謂改革,首當其衝就是要拿藩鎮下手。
“難道不是如此?”虞北玄反問道,“我辛辛苦苦經營多年的淮西,憑什麼乖乖交到他手上?”
陳海和常山相互望了一眼,知道使君態度堅決,便沒有再勸。
不久之後,虞北玄走出書房,來到花園裡,看見母親在教長平種花。兩個人有說有笑的,這種場景似曾相識。他曾經不止一次夢到一些零星的片段,只不過是在虞園,而陪在母親身邊的是另一個人。
長平回頭看到他,一下子跑了過來,笑盈盈的:“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忙完了?”
“今日是母親生辰,早點結束來陪陪她。”虞北玄說道。
虞老夫人聞言一笑:“我有長平陪著就行了,你忙你的。倒是你們倆何時能給我添個孫子?”
長平聽了有些臉紅,目光期待地看著虞北玄,虞北玄的心裡卻彷彿堵住了一樣。昨日的夢境裡,那個他心愛的女人沒有了孩子,他傷心欲絕,站在她親手搭的葡萄架子底下,吹了一夜的冷風。
後來夢境支離破碎,他就醒來了,眼角竟然是溼的。那種心痛的感覺太過真實,他至今都忘不了。
虞北玄陪著母親過了充實的生辰,家中雖不熱鬧,但也備了一桌好酒好菜,輪番祝壽,還送了賀禮。下午還陪著老人家去茶樓看了百戲。
傍晚回來,虞北玄將自己關進書房,吩咐誰也不準打擾。
掌燈時分,他喝了一口水,望著空蕩蕩的奏書,怎麼都無法提筆寫出一個字。
“虞北玄。”耳邊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他驚得四處張望,脊背陣陣發涼:“誰?”
“你不認識我了嗎?”有個影子似乎從窗紙上飄過,桌上的燭火晃了幾下。虞北玄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下意識地起身開門出去。原本外面應該站著牙兵,可是此刻卻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
奇怪,明明是夏日,怎麼會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前面不遠處的石燈前面,似乎有個影子,他遲疑了片刻走過去,叫道:“你是……嘉柔?”
那個人回過頭來,明眸皓齒,只是渾身都有些虛化,不像是真實的人。她嘴角含笑:“是,但也不是。”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驚愕地問道。他的府邸守衛重重,她怎麼可能如入無人之境?
嘉柔淡淡一笑:“你心中不是在猶豫嗎?我想你應該知道一些事情。關於我們的前世,你和元和帝相鬥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