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暖氣是開著的,效果出奇的好。如果和梅城的關系能近一些,唐淵早就脫掉了帶絨的西裝。他的面板滲出了些細微的汗粒,和貼身的襯衫黏在一起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他表面上若無其事,沒有想要身體舒適一點做出某些不太好看的動作。
梅城面前的落地窗玻璃是單向的,從裡向外看盡管視野清晰,但仍像蒙上了一層暗色的灰霧。唐淵朝那窗戶看上一眼就知道,這些玻璃都是防彈的,而且不同於商場金銀首飾專櫃與不懂行的顯貴的私人住宅門窗,它有著相當高階的技術和高昂的價格,除非是美國x大口徑狙擊步槍,否則一般的狙擊槍都休想擊穿。
唐淵忽然想起了王億之那怕死的樣子,心想他們這些富豪怕死也是理所當然,他們的性命往往都關乎著更多人的命運。
梅城站在落地窗前,下身穿著一條寬大但剪裁的很符合他體型的休閑西褲,上身僅穿著一件暗花色格子狀的襯衣。他腳下踏著的大廈是柳州市幾座最高樓之一,是市中心的制高點。站在他這個位置眺望窗外的眾生,叼著雪茄,背後的桌上泡著珍稀昂貴的茶,任何人都該是豪情萬丈,意氣風華。這和年齡無關,和性別也無關。梅城也的確是那樣,但當聽見幽冥社三個字後,他的背影往下稍稍垮了一些。
這一垮,唐淵忽然覺得連室內的溫度都變低了。
很明顯,他是知道的。唐淵想。
梅城沒有回答他,依然面對著窗外,獨自吸著雪茄。和開始比起來,他抽的猛了很多,大團大團的煙霧從他嘴裡噴吐出來,又縈繞著他漂浮,讓他彷彿置身於霧中。
他的聲音從霧中傳來。
“你真的很像你爺爺。”
唐淵微笑道:“得到和尊敬的人像的評價,我應該表示感謝。但我卻不明白,你覺得我哪裡像了。”
唐淵繼續把話往他想要的方向引,不讓梅城的答非所問結束這個話題。
梅城從煙霧中轉過身,說道:“你們想做的事,從來不管那會給你們帶來什麼,只問自己想不想。或許這是一種難得的精神?至少我父親認為是。他將離去的那幾天,躺在床上還對我和我兄弟說,要我們不能活的太左顧右盼面面俱到,遇到難題的時候,要想一想唐老帶著兩個兵炸敵人碉堡救活了一支百人大隊的事情。那是你爺爺的英雄事跡,想必你也聽過很多遍了。”
唐淵沉默著,沒有接話。梅城說的這個故事,他其實並沒有聽過。爺爺現在老了,偶爾會在唐淵面前炫耀一下當年的自己多有能耐,但卻從來沒有說過這些戰鬥中的事。
“有時我就在想啊,這種精神聽起來挺振奮,很熱血,但套用到現在的生活中能行嗎?尤其是我,尤其是我兄弟,我們兩個有多少身不由己?但正是因為這些身不由己,讓我們能腳踏實地的活到現在,並且要站的比別人高!當然,我是我,你是你,你身子裡流著唐老的血,你有和他一樣的正氣。就像半年前你摘掉了常思考,卻從來不過問常思考後面有沒有山,那座山有多高。”
“我是沒問,但我知道。”唐淵回應道:“梅家兄弟,你在外面人送梅半城,你兄弟別人都叫他梅老大。常思考背後的山就是梅老大。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投靠了你們梅家。”
“可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樣?你還是不怕。你想做的該做的還是肆無忌憚的做了。當然,你做的好!如果不是因為你,為了少聰,那個案子就被我們壓了下來,也就查不出真正的兇手了。只是那個真兇也很可憐,一個從小被拐賣的孩子,被養母逼迫著嫁給哥哥,因心生怨恨釀成了大錯。可是,這樣的結局真的好嗎?唐教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你有沒有反複的想過這些事?你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或者說,會不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要這麼強硬,稍微柔和些?”
“我覺得你父親說的對。”唐淵看著梅城說道:“他很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他知道你信奉的是面面俱到。但我卻相反,我不會用溫柔的方式去解決激烈的問題。我也不想學,灰色地帶那是你們商人的港灣,我的眼中只有黑白。”
“很了不起。我想象過我們的會面,你會帶給我驚訝,但我還是低估了你。”梅城走到辦公桌後,將還有很長一截的雪茄在煙灰缸中摁熄,說道:“你這樣的個性的確會讓你的對手很頭疼。但這一次,我卻很為你擔心。”
“看來你對他們很瞭解。”唐淵盡量用著引導性的語氣,企圖能從梅城嘴裡得到更多的資訊。
“那種危害社會的邪惡組織,我才不屑瞭解他們!”梅城重新坐回椅子上。
唐淵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試探性的問道:“他們……是不是……找過你?”
梅城冷笑道:“他們哪是找我,是找我的錢!”
“看來你不可能會答應。”
“我是正經的生意人。”
“但有的人就不見得了。”
梅城的神情微微一變,說道:“你是懷疑王胖子和幽冥社有關系?”
唐淵反問道:“你覺得呢?他們有沒有可能正在合作?”
梅城眉頭忽然皺起,似乎因為唐淵的話讓他忍不住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