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
“大人說的是。”姬靈運這才悄悄正了身，語氣隨和起來，向龍女介紹自己，“蒼古國乃姬姓天下，寡人姓姬名靈運，不知龍女大人是何方神明，該如何稱呼？”
龍女很快回道：“叫我梨，梨花的梨，南海龍王之女。”
“梨花的梨？”
“嗯。”
她輕輕一聲回應，姬靈運眼前彷彿看到層層疊疊，密密紮紮的梨花盛開，玉潔無暇。
這時，門外有人扣響門栓，不一會兒，熱騰的石鍋被呈上了桌。
姬靈運沒有夜裡進食的習慣，就連內官聽到陛下吩咐下廚時，臉上也頗有詫異之色。不過，他們陛下日理萬機，深夜處理國事不得眠，會餓也當然。
他勉強吃下去，卻聽見梨突然叫了起來。
“這是什麼？！”
他放下勺子，忙道：“大人所指的是？”
“你剛才吃的什麼，如此難以下嚥。”
難以下嚥？怎麼會！這菽食其實就是大豆煮成的大豆飯）他每天都吃。姬靈運又盛了一口，還是以前的味道，並無差異。
“罷罷罷，以前瓊漿玉露吃多了，現在吃點粗茶淡飯換換口味。”
姬靈運聽見她嘆了口氣。
“你一國之君都吃這個，可想你們蒼古國百姓每日餐食也好不到哪去。”
姬靈運苦笑，“我朝近些年收成慘淡，讓梨大人見笑了。寡人日後定會更加勤勞政事，讓天下百姓都能吃得上菽食。”
梨聽他語氣嚴肅，信誓旦旦，又回想起剛才那個大豆飯的口味，低聲問：“你不會頓頓都吃這個吧？”
那我可就慘了，梨心想。
“大豆是鄴京這裡的主要作物。他地也有種植稻穀，只不過要運輸到鄴京，路途太遠，是以糧倉只有少量儲存。”
完了，我的龍胃。看來以後只能勉強飽腹，不能奢求口感了。
梨一面吃著一面和他聊起來，“說起來，姬靈運你為何想要長生？你朝飯菜這麼難吃。”
姬靈運瞥了眼桌上的奏章，眼中帶著輕蔑的不屑。
“不瞞梨大人，先王駕崩之時，正值朝廷動蕩，兩位王叔各據一方，互不相讓。大臣們臨時推舉寡人為王，正是因為寡人乃貧賤侍女所出，再加自幼體弱多病，以藥為食便於他們控制。我朝動亂多年，民不能安，寡人若早早離世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是以求助高僧尋求續命之法。”
“聽起來你確實很需要長生呢。”梨頗有些同情地說。
姬靈運眸光一閃，忙道：“寡人這一己私心冒犯了梨大人，還請望諒。”
梨呵呵一笑，反問道：“你刺竹林之時，怎不想會冒犯我？”
“這……”姬靈運本想借機探她的態度，卻遭如此反問，語氣頓時弱了下來，“那時有結界，若寡人能入結界之內，定齋戒沐浴，行大禮，敬拜……”
“好了好了。”梨打斷他的話，“我才不過三百歲，沒你說得那麼老，需要被人供起來敬拜。”
不過三百歲……姬靈運聽著心裡異樣滋味，在神靈面前，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他雖這樣想，但身為人王，卻也不能在神靈面前流露出人族勢微之態，只道：“梨大人既然年紀輕輕，怎會觸犯天條被困竹林？”
親政宮忽然陷入一片寂靜。
梨沉默了很久，才道：“因為我逃婚。”
她回答得風淡雲輕，姬靈運心裡卻知道一百年的禁閉懲罰當不只是逃婚這麼簡單。
每個人心底都有不可觸及的地方，姬靈運是以沒有繼續問下去。
梨卻突然轉了語氣，變得開朗起來：“哈，有個人這麼說說話也挺好的，我就不怪你擅自搬動我的竹林了。今後五十年，就讓我這個梨大人罩著你吧！”
又是五十年。
不過，這樣看來自己的性命是無憂了。姬靈運手撫著胸口，頭一次在有人陪伴下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