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個搗子,便拜在地下道:“我們四個都是張大哥的火家。因為連日賭錢輸了,去林子裡尋些買賣。卻見哥哥從小路來,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跡,卻在土地廟裡歇,我四個不知是甚人。早是張大哥這幾時分付道:‘只要捉活的。’因此我們只拿撓鈎套索出去,不分付時,也壞了大哥性命。正是‘有眼不識泰山’,一時誤犯著哥哥,恕罪則個!”
張青夫妻兩個笑道:“我們因有掛心,這幾時只要他們拿活的行貨。他這四個如何省的我心裡事。若是我這兄弟不睏乏時,不說你這四個男女,更有四十個也近他不得。”
那四個搗子只顧磕頭。
武松喚起他來道:“既然他們沒錢去賭,我賞你些。”
便把包裹開啟,取十兩銀子,把與四人將去分。
那四個搗子拜謝武松。
張青看了,也取三二兩銀子賞與他們,四個自去分了。
張青道:“賢弟不知我心!從你去後,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脫節,或早或晚回來,因此上分付這幾個男女,但凡拿得行貨,只要活的。那廝們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敵他不過的,必致殺害;以此不教他們將刀仗出去,只與他撓鈎套索。方才聽得說,我便心疑,連忙分付,等我自來看,誰想果是賢弟!”
孫二孃道:“只聽得叔叔打了蔣門神,又是醉了贏他,那一個來往人不吃驚!有在快活林做買賣的客商,常說到這裡,卻不知向後的事。叔叔睏倦,且請去客房裡將息,卻再理會。”
“對了,林兄呢?”
安千諾便跳出來,“在這!”
張青便引武松二人去客房裡睡了。
兩口兒自去廚下安排些佳餚美饌酒食,管待武松二人。
不多時,整治齊備,專等武松起來相敘。
孟州城裡張都監衙內,也有躲得過的,直到五更才敢出來。
眾人叫起裡面親隨,外面當直的軍牢,都來看視,聲張起來,街坊鄰舍,誰敢出來?
捱到天明時分,卻來孟州府裡告狀。
知府聽說罷大驚,火速差人下來,檢點了殺死人數,行兇人出沒去處,填畫了圖樣格目,回府裡稟複知府道:“先從馬院裡入來,就殺了養馬的後槽一人,有脫下舊衣二件。次到廚房裡灶下,殺死兩個丫嬛,後門邊遺下行兇缺刀一把。樓上殺死張都監一員並親隨二人。外有請到客官張團練與蔣門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寫八字道:‘殺人者打虎武松也。’樓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蘭並奶孃二口,兒女三口。共計殺死男女一十五名,擄掠去金銀酒器六件。”
知府看罷,便差人把住孟州四門;點起軍兵並緝捕人員,城中坊廂裡正,逐一排門搜捉兇人武松。
次日,飛雲浦地裡保正人等告稱:“殺死四人在浦內,見有殺人血痕在飛雲浦橋下,屍首俱在水中。”
知府接了狀子,當差本縣縣尉下來,一面著人打撈起四個屍首,都檢驗了。
兩個是本府公人,兩個自有苦主,各備棺木盛殮了屍首,盡來告狀,催促捉拿兇首償命。
城裡閉門三日,家至戶到,逐一挨查,五家一連,十家一保,那裡不去搜尋。
知府押了文書,委官下該管地面,各鄉、各保、各都、各村,盡要排家搜捉,緝捕兇首。
寫了武松鄉貫、年甲、貌相、模樣,畫影圖形,出三千貫信賞錢。
如有人知得武松下落,赴州告報,隨文給賞;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發到官,與犯人同罪。
遍行鄰近州府,一同緝捕。
武松在張青家裡,將息了三五日,打聽得事務篾刺一般緊急,紛紛攘攘有做公人出城來各鄉村緝捕。
張青知得,只得對武松說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司搜捕得緊急,排門挨戶,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須怨恨我夫妻兩個。我卻尋個好安身去處與你,在先也曾對你說來,只不知你終心肯去也不?”
武松道:“我這幾日也曾尋思:想這事必然要發,如何在此安得身牢?止有一個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來到這裡,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親戚都沒了。今日若得哥哥有這好去處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裡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