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對四家鄰舍道:“小人因與哥哥報仇雪恨,犯罪正當其理,雖死而不怨,卻才甚是驚嚇了高鄰。”
安千諾淡淡看了眾人一眼,聽得武松又道:“小人此一去,存亡未保,死活不知。我哥哥靈床子就今燒化了。家中但有些一應物件,望煩四位高鄰與小人變賣些錢來,作隨衙用度之資,聽候使用。今去縣裡首告,休要管小人罪犯輕重,只替小人從實證一證。”
隨即取靈牌和紙錢燒化了,樓上有兩個箱籠,取下來,開啟看了,付與四鄰收貯變賣,卻押那婆子,提了兩顆人頭,逕投縣裡來。
此時哄動了一個陽谷縣,街上看的人不計其數。
知縣聽得人來報了,先自駭然,隨即升廳。
武松押那王婆在廳前跪下,行兇刀子和兩顆人頭放在階下。
武松跪在左邊,婆子跪在中間,四家鄰舍跪在右邊。
安千諾站在前面,向知縣拱手一笑。
武松懷中取出胡正卿寫的口詞,從頭至尾告說一遍。
安千諾道:“小人林沖,被潘金蓮下毒在酒,在地府幸得閻王殿下庇護,幾個時辰後放我還陽,醒後得知已過兩月。閻王殿下對小人道,若此案辦不清,那麼小人可以就地斬殺。此刀便是見證!”
她說罷,揮起伸縮刀,刀刃飛快伸長,寒光閃閃。
滿堂無言。
知縣被嚇住了,忙叫那令史先問了王婆口詞,一般供說,四家鄰舍指證明白,又喚過何九叔、鄆哥,都取了明白供狀,喚當該仵作行人,委吏一員,把這一幹人押到紫石街簡驗了婦人身屍,獅子橋下酒樓前簡驗了西門慶身屍,明白填寫屍單格目,回到縣裡,呈堂立案。
知縣叫取長枷且把武松同這婆子枷了,收在監內。一幹平人寄監在門房裡。
縣官念武松是個義氣烈漢,又想他上京去了這一遭,一心要周全他,又尋思他的好處,便喚該吏商議道:“念武松那廝是個有義的漢子,把這人們招狀從新做過,改作‘武松因祭獻亡兄武大,有嫂不容祭祀,因而相爭,婦人將靈床推倒;救護亡兄神主,與嫂鬥毆,一時殺死。次後西門慶因與本婦通姦,前來強護,因而鬥毆;互相不伏,扭打至獅子橋邊,以致鬥殺身死。’”
讀款狀與武松聽了,寫一道申解公文,將這一幹人犯解本管東平府申請發落。
安千諾收了刀,不言。
這陽谷縣雖是個小縣分,倒有仗義的人:有那上戶之家都資助武松銀兩;也有送酒食錢米與武松的。
武松到下處將行李寄頓土兵收了,將了十二三兩銀子與了鄆哥的老爹。
武松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不疊。
當下縣吏領了公文,抱著文卷並何九叔的銀子、骨殖、招詞、刀仗,帶了一幹人犯,上路望東平府來。
眾人到得府前,看的人哄動了衙門口。
府尹陳文昭聽得報來,隨即升廳。
那陳府尹是個聰察的官,已知這件事了;便叫押過這一幹人犯,就當廳先把陽谷縣申文看了;又把各人供狀招款看過,將這一幹人一一審錄一遍;把贓物並行兇刀仗封了,發與庫子收領上庫;將武松的長枷換了一面輕罪枷枷了,下在牢裡;把這婆子換一面重囚枷釘了,禁在提事司監死囚牢裡收了;喚過縣吏領了迴文,發落何九叔、鄆哥、四家鄰舍:“這六人且帶回縣去,寧家聽候。本主西門慶妻子留在本府羈管聽候。等朝廷明降,方始細斷。”
那何九叔、鄆哥、四家鄰舍,縣吏領了,自回本縣去了。
武松下在牢裡,自有幾個土兵送飯。
而安千諾也留在牢裡,嚇得眾人不敢留她,她道:“無妨,灑家陪陪二郎。”
陳府尹哀憐武松是個仗義的烈漢,時常差人看覷他;因此節級牢子都不要他一文錢,倒把酒食與他吃。
陳府尹把這招稿卷宗都改得輕了,申去省院詳審議罪;卻使心腹人齎了一封緊要密書星夜投京師來替他幹辦。
那刑部官有和陳文昭好的,把這件事直稟過了省院官,議下罪犯:“據王婆生情造意,哄誘通姦,唆使本婦下藥毒死親夫;又令本婦趕逐武松不容祭祀親兄,以致殺死人命,唆令男女故失人倫,擬合淩遲處死。據武松雖系報兄之仇,鬥殺西門慶姦夫人命,亦則自首,難以釋免,脊仗四十,刺配二千裡外。姦夫雖該重罪,已死勿論。其餘一幹人犯釋放寧家。文書到日,即便施行。”
東平府尹陳文昭看了來文,隨即行移,拘到何九叔、鄆哥並四家鄰舍和西門慶妻小,一幹人等都到廳前聽斷。
安千諾自然也跟上。
牢中取出武松,讀了朝廷明降,開了長枷,脊仗四十,上下公人都看覷他,止有五七下著肉。
又取一面七斤半鐵葉團頭護身枷,釘了,臉上免不得刺了兩行“金印”,疊配孟州牢城。
其餘一幹眾人,省諭發落,各放寧家。
大牢裡取出王婆,當廳聽命。讀了朝廷明降,寫了犯由牌,畫了伏狀,便把這婆子推上木驢,四道長釘,三條綁索,東平府尹判了一個字:“剮!”
安千諾向府尹及眾人拱手,道:“若此,小人也便放心了。”
而此時,王婆上坐,下抬;破鼓響,碎鑼鳴;犯由前引,混棍後催;兩把尖刀舉,一朵紙花搖;帶去東平府市心裡吃了一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