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
祝倚青在園子裡轉了幾圈,終於望見了在小湖邊一塊大石上坐著的陸棲寒,背朝湖面,肩灑月色,緩緩搖著手中摺扇。
“喂,你……”
祝倚青剛招呼了一聲,就見陸棲寒拿手中扇子遠遠指了他一下,道:“止步,不要過來。”
祝倚青頓覺心情頗是不暢。這是對待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滿肚子不想搭理他,但有話得問:“這是我的地盤,你憑什麼對我呼來喝去?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問你有沒有看到小錯,她不在她屋裡,你知道她去哪了?”
陸棲寒神態疏冷,答道:“在沐浴。”
“沐……你怎麼知道?”祝倚青臉色沉了一沉。
大石後的湖沿上忽然傳來話聲:“好了,我穿好了。”
接著走出一人,鬆鬆散散套著一身月白男裝,看樣式應該是跟哪個小童借來的。赤足趿著鞋子,濕漉漉的長發垂在身後,臉色如皎月一般潔淨美好。
祝倚青看著剛剛湖中出浴的女子,默了一默。
阿裳抬頭看到他,原本放鬆的神情繃了起來,急忙低頭理衣服,把衣襟掖了又掖。祝倚青看在眼裡,心中又是一堵:為何她面對陸棲寒時那麼放鬆,甚至洗澡都放心地讓其把風,卻對他如此提防?他們兩個為什麼這麼快就如此熟稔了?
心中有莫名的邪火爆爆,目光毒毒地掃她一遍,終於挑剔出她穿的衣服有問題。那顯然不是她原本的衣裙。“你穿的是誰的衣服?”
“你這裡一個女孩子也沒有,我就跟你家月生借了一套衣服。”阿裳答道,瞅了一眼他拉著的臉,心中一緊,急忙補上一句:“月生說了是送我的,不要錢。”
阿裳走到陸棲寒身邊,攙住他手臂,道:“走,我們回去。”
祝倚青盯了他們幾眼:“你們回去?回哪裡?”
二人腳步暫停,阿裳答道:“回他的住處啊。”
祝倚青聽著越發可疑:“他只是肋上小傷,腿又沒斷,你不用攙他,讓自己回去便是了。”
阿裳回答的語氣已有些不耐煩:“我去他那裡住。”
祝倚青眉角一跳:“我不是給你安排了住處嗎?”
“那排屋子住了些受傷的人,我害怕。”
“那我給你另安排個清淨屋子。”
“不必了。”
阿裳攙著陸棲寒的手肘,兩人的神色均已是有些不耐,顯然是嫌祝倚青太囉嗦了。祝倚青暗暗咬了一下牙,轉身甩袖:“你隨意。”
那兩人果然就很隨意地扔下他走了。
阿裳扶著陸棲寒回到小院內,剛剛掩上門,就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阿裳驚訝地看著他:“樓主你……”
“長夜漫漫,十分寂寞。小錯你陪我……”
一句話未說完,橫裡伸過一把摺扇,攔住了有些興奮過度的樓主。祝倚青一偏頭,看到到陸棲寒一雙涼如深秋的眸子:“夜已深了,樓主不歇息,別人還要歇息。”
祝倚青的目光越過小錯頭頂,看了看屋中唯一的一張小床,決定頂住壓力,絕不退縮。手腕一翻,托出一面木棋盤:“別這麼無聊,咱們下棋吧。”
然後他就不顧二人不情不願的表情,拿這面大棋盤頂開扇子,硬是擠進了屋內,走到桌前,一眼看到桌子上已鋪好的被子。
原來小錯是想睡在桌子上啊。他心中忽地輕鬆了很多,可是仍不能打消他徹夜下棋的興致。一把將被子扔到一邊,擺上棋盤。
陸棲寒無奈道:“陪你下一盤,就一盤。”
阿裳立刻反對:“你身上有傷,需得好好休息。你睡你的,我陪他下。”
祝倚青的笑得眼眯眯的像只狐貍:“好好好。你棋藝如何?”
阿裳落座道:“我不會。”
不會?……太好了!“沒事,我教你。”他微笑得如明媚春光。
陸棲寒不悅地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感覺精神疲憊,索性去床上睡了。桌案那邊,祝倚青一邊落子,喋喋不休給阿裳講規則:“棋之盤,方十九,三百六十一叉點;黑白子,黑先走,黑勝要過一八五……”
沒說幾句,便閉了嘴。
他發現小錯一手撐腮,一手摸子,雙目半睜半閉昏昏然,看似漫不經心,然而幾步之後便露鋒芒,邃密精嚴,如驥馳騁,沒多久便將陸倚青殺了個江山淪陷。
陸倚青不可思議地看著棋盤。這就是她說的“不會”?那要是“會”還要怎樣?這丫頭是謙虛過頭,還是蓄意羞辱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