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撐傘回到州府,兩人的鞋襪都被雨水打得濕透了,踩在內廳留下一個個水印子,寧辛安擰了一把衣擺,仿若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又重又沉。
方青山見兩人的狼狽模樣,趕緊打發去沐浴更衣,以防著了涼,阿福趕緊去為他們備水。
一大鍋熱水燒熱需要一段時間,寧辛安躲回了屋裡將濕透的衣服換下,林承辛收了傘,吩咐阿福先為寧辛安準備澡湯,身上滴水的衣料濕漉漉的黏在身上,格外的不舒服,順也進寢屋更換衣裳去了。
原先州府的廚娘因為春耕時分,請辭了一月時間回家幫農,還要幾日才結束休沐。一世從未下過廚房的方老爹摸進灶房,想做碗熱姜湯給他們端去暖身子,磕磕磣磣的找了半天才從一堆姜蔥蒜裡摸出一塊老薑來。
換好幹淨的長袍,林承辛收拾妥當,在案幾旁喝著熱茶。
梨花木雕花案幾上的小灶溫著茶,屢屢熱氣從紫砂壺口冒出,飄飄渺渺。林承辛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密筒,紅色的封紙已經被撕開,表面的墨跡在送達途中淋了雨,暈開一片。
將密筒放在案幾上,抿了一口熱茶,輕燙的茶水恬潤了喉頭,望著窗外仍在下的雨,劍眉緊皺。
這是第四封從京都來的書信了。
林府,馬場,還有兩封來自宮裡。
沉浸在思緒中,林承辛被門外的敲門聲打斷,將密筒藏於身後:“進來。”
門被推開,方青山端著一碗熱姜湯小心翼翼地進門:“來,把它喝了。”
褐黃色的熱湯冒著熱氣,青瓷碗底還沉著一大塊厚實的薑片,碗邊還沾了些沒有融化的鹽晶,林承辛接過,在方老爹期盼的注視下抿了一口。
……有點鹹。
方青山在他旁側坐下,眼神滿是催促:“快喝完,身子會熱絡些。”
林承辛一口悶幹,僅剩薑片沉在碗底,無視林承辛緊抿的唇,方青山滿意的摸摸鬍子,靠坐在大椅上,無意間瞥見了林承辛背後的紅封密筒。
“你什麼時候回京?”方青山望著窗外的雨,漫不經心的提起。
“應是這幾日了。”林承辛端起茶杯清了清口,姜湯奏效的暖和了身子:“本想就這兩日跟您說這事。”
“也好,大好男兒怎能總是窩在一隅之地,既然歸了祖,身份不一樣了,就放手做自己要做的事情罷。”
為方青山斟上熱茶,小灶還在咕嘟溫著火,茶香嫋嫋,兩人無聲的坐了一會,聽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從天而降的雨珠,落在同一個州郡,同一個庭院,同一片土地,最後彙入的落腳的地方卻不一樣,有些人也是。
方青山捧著紫砂杯,輕輕啜了一口,深嘆一口氣,吹得水汽往外散去:“辛安你有何打算?”
隱約感覺到他話裡有話,林承辛無言的看著方青山,不知其深意。方青山又啜了一口熱茶,話語裡隱隱帶著操心:“女子十五及笄,二十而嫁,再過半年,她就實歲二十有一了。”
“老爹……”
“老夫在你們十四五時就收留了你們,名上不是你們的親父,理上亦沒有血緣,怎麼都做不了你們的主,這事最好還是要你們自己掂量。”方青山捧著茶杯看著窗外出神,七十高齡兩鬢都花白了,年紀上竟比林國正都要大上十幾歲。
林承辛捏緊了紫砂杯,手指都微微泛白:“您知道了?”
“老夫雖然上了年紀眼神沒有以前靈光,但也不至於失明。”
對於這事,在每日朝夕相處中也能漸漸看出來,剛開始時會擔憂兩人被外人發現,但終究是聰慧的少年郎君,沒有徹底擺在明面上,亦沒有做出什麼不妥的越軌之事,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