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私塾很多,尤其在方青山以文治州的政策下,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幾年堅持下來,也出了不少舉人秀才,甚至入了殿試科舉,當中,雲慧書院是首屈一指的名傢俬塾,以字畫書法為鎮院之寶。
寧辛安沒有想到自己會跟雲慧書院如此有緣分。
每次接四喜的時候都是很煎熬的。寧辛安在書院放課時,就已經在門口候著了。十幾歲時被方青山收留之後,她和林承辛都在雲慧念書學畫。
中間發生了許多刺激的事情。
懶懶散散的靠在書院牆上,看著一個個小學童成群結隊的湧出來,穿著雲慧青藍色的院服,頭上戴著個小帽,連走路都要搖頭晃腦的背誦今日學的詩集。寧辛安搖搖頭,有一種幼兒園既視感。
視線在一群小學童中穿梭,仍是沒見著四喜,探出腦袋張望。
後腦勺被書卷狠狠拍了一記,她吃痛的轉身想要發火,見是杵在眼前的七十有餘的書生氣老頭後,氣得跳腳:“老頭!”
結果左臂又被敲了一記,宋老先生淩厲的眼神不減當年:“鬼鬼祟祟!”
寧辛安跳離他一米遠,沒好氣的說道:“你當我還是你的學童嗎!”
右臂也被敲了一記:“目無師長!”
“老頭!你再打我我就還手了哦!”寧辛安瞪眼,手臂和腦袋都隱隱作疼,下手真是不留情面,這老頭怎麼回事!
“出言不遜!”宋老先生瞪她:“你在這兒做什麼!又想翻牆?”
經過的小學童紛紛瞅著她,看她被夫子揍都樂呵呵的探頭頭腦,寧辛安臉上掛不住:“我已經弱冠之年,怎還會做那些宵小之事!”
只不過是幼時翻牆逃過幾回學,老頭記性怎麼這麼好。
“你也知那是宵小之事,”宋老先生訓斥道:“成日不學無術,無所事事!”
“罵的有點過分了啊!”寧辛安反駁:“我是來接我弟弟的。”
“你都多大歲數了,哪來的弟弟?”寧辛安實在是劣跡斑斑,宋老先生又敲她一下:“帶壞了同窗還要來禍害小童?”
老頭出了名的難講話,念書時寧辛安曾經被他訓斥過好多遍,次數多到遠遠見到他就會本能的拔腿就跑。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老頭你得重新審視我。”寧辛安目光在一群小童裡穿梭,就是沒見著四喜:“怎麼說我也是你得意的弟子,作為先生久別見面就動手動腳的不太好吧?”
宋老先生氣得鬍子都要吹起來了:“得意弟子?老夫的學生中了狀元探花都未說是我的得意弟子,你個成天無事的混混是我的得意弟子?”
“你曾說的,對上你的聯,就是你的得意弟子,怎得如今反悔了?堂堂雲慧書院的名授出爾反爾?”寧辛安閃身躲過他的一記敲打:“我都說了我是來接我弟弟的,你怎麼不信呢!”
宋老先生想起那對子就惱得想喚門院趕人。後生時他曾自負出過一絕對,揚言只要有人字正韻腳含義上都能齊整,便是他的得意弟子,可在書院無需規矩束縛。
上聯為:一壺清茶,一杯溫酒,偷得人生半日閑。
一時很多人都來試過,字對上了韻腳不整齊,韻腳押上了含義不工整,沒有新意,眾人翎羽而歸。
一日,寧辛安在宋老夫子的書法課上打盹,被他叫起來用對子刁難,他敲了寧辛安一記:“你若是能夠對上我對子,從今往後你在書院做什麼老夫都不約束你!”
寧辛安點頭,宋老夫子最不喜桀驁不馴的學生,他直接上了他的絕對,並揚言:“若是你對上了,便是我宋某人的得意弟子!”
“一壺清茶,一杯溫酒,偷得人生半日閑。”
睡得迷迷糊糊的寧辛安脫口而出:“半盆餛飩,半盆涼面,迎來世間整月忙。”
對仗工整,平仄押韻,詩意相合。
於是寧辛安就此對出了名。
想起往事就氣不過,宋老先生指著她:“成日無所事事二十有餘了,能有什麼還在唸學堂的弟弟?”
寧辛安一時說不過他,兩人吹鬍子瞪眼的對視著,身後傳來奶聲奶氣的聲音,寧辛安回頭見是穿著院服的四喜,竟是被趕來的林承辛給接走了,她指著四喜:“看見沒看見沒!這就是我弟弟!”
沒想到剛剛還囂張跋扈的宋老先生,已經換上笑眯眯的和藹模樣:“承辛?”
寧辛安瞠目結舌,林承辛牽著四喜的手,欠身行禮:“夫子。”
宋老先生連連點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寧辛安嫌棄的撇嘴。
“你是何時回襄州來了?竟也不告知老夫一聲!”宋老先生對林承辛還是十分滿意的,這孩子聰慧受教,雖啟蒙稍晚卻也刻苦,加上天資聰明,一手書法也是別具一格,作為書畫授師,有這樣的學生十分得意。
林承辛恭敬道:“前幾日有來拜訪夫子,聽聞書院說您去其他郡縣授學了,便一直未見。”
宋老夫子點頭,撫了一把花白的鬍子,一臉欣慰,兩人旁若無人的交談起來。存在感薄弱的寧辛安想要牽走四喜偷偷摸摸溜走,四喜被林承辛牢牢牽住動都不動,寧辛安瞪林承辛一眼,他低頭挑眉瞟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