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真的匆匆的離開了,一剎那間療養院找不到任何他的痕跡。
一整個正月,我都被淹沒在這個事實裡,沉重的幾乎喘不過氣。我變得有些躁狂,將電視的聲音調到最大卻還是忍受不了療養院這種尋常的寂靜。
我陡然發覺,這裡的日子是如此的難熬。
我非常想去看海,醫生曾經說過,穿過後山一片廣袤的森林和一座小小的城市,就能看見海,隔著好久的距離就能聞到到海邊的冬日的時候特有的潮濕的氣味,就能聽到驚濤拍岸和海鷗的叫聲。
我只要乘坐途徑療養院門口的一輛城際巴士坐到終點站,再乘計程車坐上一個小時,就能看到海岸線了。
這個念頭一旦興起,在我的腦海裡就跳躍著找著自己的存在感。
也不會很難嘛,不過就是自己一個人先出去罷了。比起這點些微的恐懼,二十一歲就要過著電視裡的老年生活,才更加令我窒息。
何況醫生,已經不要我了。
真狠吶,我們一起度過了十年的日子,怎麼能說拋下我就拋下我呢。
有你的療養院,尚且有種家的模樣,你這一走,我的心就真的空落落了啦。
你說要陪我去看海的,這下我也要一個人去看啦。
真討厭呢。
我想著想著,突然就覺得這個冬天特別的冷,但又有些莫名的興奮。
我想我是個賭徒,第一次賭一個人的愛失敗了,便不死心的又貪圖上了別的賭注。
我已經無所眷戀了,不如,就在此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啊,我接受人生給我的遺憾,我殘缺的父母和雙目,我畸形病態的愛,但我的人生不能總是遺憾。
我下定決心要去看海,便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療養院是明家的私人財産,老家夥自媽媽死去便給我辦了張卡,療養院所有的財政支出都會從這張卡裡扣出來,密碼是我媽媽的忌日,說起來也是好笑,一個連她生日記不住的人,居然勉強還能記住忌日,是死亡比出生還要難忘,還是悲劇比喜劇深刻。
這天晚上我去後山看了下我的媽媽,許了個仍舊非常渺小的願望,便決定開始著手準備了。
療養院所花費的所有的費用都從這張卡裡扣,我下定決心要去看海,便做好的充足的準備。
一個月的時間,醫生杳無音信,感冒卻又找上了我,但這並沒有阻撓我想要出去的決心。我以想給醫生護士姐姐包紅包為由,拜託熟悉的護士姐姐幫我取了些現金。事實上,療養院是個開放的牢籠,只要我在在門口登記處寫上我的目的地和回來的時間,他們便會放行。
這天下午,我謊稱要去老東西家,面不改色的在出入表上按下了手印,躲過了追問。
車站就離療養院不遠,但長時間不怎麼運動的我還是走的氣喘籲籲。
“喂,先生,你需要幫助嗎?”是個男孩的聲音,也是二十多歲的年輕音色,聽上去十分懇切。
但猛地聽到一個人的聲音,還是嚇得我有些心虛,我條件反射般的敷衍的搖了搖頭,轉瞬又反映了過來,我有些緊張的咬了咬唇,問:“你好,這位…先生,車站是在這個方向嗎?我有沒有走錯?”
我指了指前方,手裡的電子導盲杖胡亂的拄著地面。
“沒錯,就是這個方向,我也是要去車站了,我扶著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