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湮只覺得面前這個天策有些眼熟,卻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想著大概是天策府因上次祭天儀式有什麼事未了,派人過來傳信,於是給天策斟了杯茶,又轉向屋內藏劍。
藏劍被這麼一打岔,又摸不準淩湮和李懷遠的關系,之前的話自然再也說不出口,面色很是難看,卻又不甘心就這麼告辭,沉默片刻,解下腰上佩戴的輕劍遞給純陽,“這柄輕劍是我這些年來所鑄最為得意之作,名為聆雪,道長若不嫌棄,葉某便將此劍贈予道長以作卦資。”
聆雪劍劍身狹長、劍刃鋒銳,其上飾以昆侖紫玉,又以蘆雪編織劍穗,綺麗典雅,一看便知是柄好劍。
淩湮幼時也曾對著師兄的雪名劍流過口水,然而得一件趁手的兵器需要極大機緣,加之師父常常教導,劍道之大成者,一草一木皆可為劍,不必太過拘泥於兵刃,故而他平日裡用的只是普通一柄長劍,無甚出色之處。
純陽目光在聆雪上細細掃過,最後微微搖頭,道:“葉公子好意,貧道心領了,只是貧道主修紫霞功,此劍與貧道心法並不相合,聆雪放在貧道手中,尚不能發揮其威力之十一,實在是暴殄天物,故而貧道不能收。”
藏劍還想再勸,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天策突然懶洋洋開口:“我說這位公子,西湖路遠,如今天色已晚,你若是不早些上路,恐怕就趕不回去了。”
與長安不同,華山到西湖本的路程就不只一天兩天,天策這麼說,其中逐客之意昭然若揭,藏劍被氣得臉色鐵青,又不好當著純陽的面發作,只得抱拳告辭。
淩湮送走藏劍,回到房內,規規矩矩朝天策一揖,“不知施主找貧道所為何事?”
排擠走情敵的某人心情大好,撚著茶杯朝小羊痞笑,“道長不記得本將軍了?”
小純陽打量天策半晌,最後慢吞吞吐出一個單音,“啊?”
淩湮自小就有點臉盲,不是多麼嚴重的病症,但普通人只見個一兩面一般是記不住的,師父說這也不算病,純粹是他對外物不上心導致的。
天策被他這副模樣鬧得沒脾氣,“三月前道長還說請本將軍喝祝捷酒,如今戰事一了,本將軍就趕來純陽,沒想到道長早已不記得此事,著實令人寒心。”
淩湮雖然記不住人,但自己說過的話還是記得的。淩湮鮮少下山,精通蔔算卻不通人情世故,為此張老道特地教他算出什麼卦象該怎麼說,小純陽銘記在心,在祭祀中便當客套話說了。
淩湮哪想到李懷遠在誑他,以為之前張師叔真的請天策將軍喝過祝捷酒,當即為自己的食言而羞愧萬分。
天策見他模樣,忍不住繼續逗他,“道長,這頓酒本將軍還喝得上嗎?”
師父常常教導自己,做人要言而有信,小羊狂點頭,強裝鎮定道:“自然,貧道早已將祝捷酒備好,將軍稍等片刻。”說罷轉身直奔院內側屋。
天策以為這小羊真在屋內藏了酒,好奇地跟了出去,只見淩湮一通亂翻,最後在角落中找到一把小鋤頭,抱著走出來。
小羊見天策看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恐怕要讓將軍久等了,貧道將酒埋在了落雁峰,來回要大半個時辰。”
李懷遠來純陽又不是真的為了討那一口酒喝,聽淩湮說完,立即牽過踏炎,“本將軍待在這裡也是無事,道長若不介意,本將軍願與道長同往。”
小羊的目光在天策胸前大開的領口處打了個轉,兩頰驀然泛起血色,紅著臉移開目光,小聲道:“將軍有所不知,純陽不比長安洛陽,終年積雪,如今雖已至小滿,但落日之後溫度會驟降,將軍這身鎧甲恐難耐風寒……”
聽淩湮這麼一說,李懷遠才察覺周圍溫度確實不高,不過他常年帶兵在北方苦寒之地徵戰,軍需不足時一身單薄鎧甲也撐下來了,此時自然不覺得有什麼。
淩湮見他堅持,也不再勸阻,只把鋤頭遞給天策,轉身回屋又一陣亂翻,再出來時手上多了條白狐裘鬥篷。
“我其他衣物將軍穿定不合身,這是年初謝師姐送的,我穿著大了些,就一直放著,將軍先湊合一下吧。”說罷踮起腳尖,將狐裘認認真真給天策披好。
師姐送小師弟狐裘時,顧念著他少年身形,肯定還要長個兒,就特意做得大了些,但李懷遠一個成年男人,昂藏八尺、肩膀寬厚,這一件鬥篷披在身上還是有些小。
李懷遠打出生起就沒穿過這麼金貴的衣服,登時覺得渾身不自在,加之定國軍裝稜角頗多,他生怕一抬手便將名貴的狐裘拉出條口子。
當著純陽的面,天策不好直說,正思忖著找個什麼藉口把這狐裘脫了,一轉頭正看到馬背上掛著的食盒。
天策見到小羊後便把別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如今想起來,急忙將食盒遞給小羊,“這是你長安的師兄託我帶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