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到凡人界的時候,正值入秋。
北方萬物已經開始凋零, 冷風呼嘯, 葉子飄飄搖搖落在地上, 堆積成厚重的一層枯黃。
修真者要跨越凡人界, 並非容易之事。
為了維持兩屆的平衡,修真之人在人間界不得隨意使用術法。同時,修者的境界也會受到限制, 無論如何強大的修者,在這裡能使用的靈力極限便是築基而已, 煉氣期築基期的修者在凡人界, 除了氣力比常人大些,也便無甚差別了。
對於孟亦而言,他便可以發揮築基初期的實力, 這境界,在凡人界, 只要動動手指, 便已是可以翻雲覆雨的存在。
但是即便發揮了煉氣期甚至築基期的實力,修者所作所為依舊被天道所窺探, 不得越界,尤其不得幹涉凡人界朝代更替, 不得擾亂帝王之氣。如孟亦, 境界被限制後仍有餘裕,也不能隨意動用靈力,否則極可能會遭到反噬。
深秋的凡人界, 荒涼的不僅僅是蕭瑟秋景,還有凋零的人煙。
孟亦於府城與鄉鎮之間遊走,知曉了此時正值山河動蕩,呈現幾國鼎立,逐鹿天下之勢。
因戰爭,百姓大多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天道所限,孟亦無法用術法幹涉凡人生活,此時更是不能與幹涉江山易主,皇朝更替,因此,在亂世之中,他便成了一位雲遊的醫者。
孟亦長年累月地穿著老舊的青衫,模糊了自己的面容,揹著藥箱出現在流民之中,免費為病患診治。他用的皆是凡人的藥材與藥方,治療的過程中,自己也漸漸體悟,創造新的治病方子——這些皆在天道允許所做的範圍之內。
饑餓和暴亂催生人心底最深處的惡念,有暴虐之徒趁著山河動亂落草為寇佔山為王,也有許多平民日日顛沛流離,只為找尋戰火燒不到的淨土,能安穩地睡上一覺。因而,孟亦行醫的過程中,曾遭受圍堵搶劫,也曾險些被人拉去當了壓寨夫人,更有不計其數被救助過的人跟在他身後不願意離開。
他似乎心懷天下,至徳至善,又冷漠疏遠地令人敬畏,那些跟著他的人,大多逐漸離去,也有人,跟了許久不知疲倦。
那日,孟亦救了一身陷囹圄的少年,為他治好了傷病,便一如既往地漠然地背起藥箱,朝著下一個目的地而去。
少年約莫是被屍髏遍野的戰爭所害,至親逝去,家破人亡,失了言語的能力,終日裡也不吭聲,只一味地跟在孟亦身後,看他醫治傷者、病者。
風雨無阻,翻山越嶺。
孟亦既不趕他,也不刻意與他搭話。
一開始少年會試探,後來便開始弄著吃食,他會將吃食先給予孟亦,孟亦卻未吃過,其他時間亦未曾進食。孟亦不吃不喝,依舊前行,不似凡人,少年也彷彿不曾在意,只時日多了之後,便只準備自己的吃食。
兩人便如此沉默前行,走過荒涼北漠,亦行過江南小鎮。
直到有一日,孟亦停下腳步,轉身問他,是否要學醫。
於是四處雲遊的醫者,變成了兩人。
那以後兩年,少年忽然失了蹤影,孟亦未曾在意,一人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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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朝局動蕩整整持續了十三年。
天下分分合合,有人為了權勢勾心鬥角,有人為了忠誠慨然赴死,有人想做亂世梟雄卻死於非命……最後天下終是和而為一,戰亂停止,改朝換代。
新皇登基祭天那日,孟亦便隱去了面容,立身於百姓之中,抬頭看著。
地上朝臣與百姓全都跪下,高臺之上,新皇身著穿著繁瑣尊貴的明黃色衣衫,承受所謂來自“上天”的旨意。他身上有明黃龍氣,手上則沾滿了戰爭中無數庶民與敵軍的鮮血,如今擦淨了,便用來愛護活下來的百姓。
一將功成萬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