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罡抱著吉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膝蓋碰到面前的茶幾,上面擺著的茶杯很細微的晃了晃,水面漾起細密的漣漪。
“本來我想著z市的最後一首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的,”男人笑了笑,手指很輕松的撥了幾個音:“想想還是換成《赤裸裸》了。”
米色的窗簾拉著,廚房傳來蒸鍋裡沸水咕嚕嚕的聲響,大閘蟹的香氣彌漫開來。
“她似乎冷若冰霜,她讓你摸不著方向,其實她心裡寂寞難當,充滿歡樂夢想……”男人低低的嗓音帶著微啞,撥著琴絃唱了兩句,話題轉的突兀:“嶽彥笠,我想給你寫首歌。”
隔著兩三米的距離,身材清瘦的男人面露驚喜:“啊?真的嗎?太好了!糟了,大閘蟹時間到了,我去關火。”
看著嶽彥笠急三火四的跑進廚房,胥罡微微一笑,手指隨意的彈出幾個音,是這幾天零星在頭腦裡閃現的樂譜。
他曾經為流川楓寫過歌。
那段時間是他創作靈感最巔峰的時期,他喜歡網路那頭的少年,想跟他獻寶,想把所有得意直白的心境剖陳出來,光是想著他這件事就夠胥罡靈感源源不斷,紙張上面爬滿了飛揚跋扈的簡譜和歌詞。
都毀了。在那場車禍裡,隨之燒成灰燼。
記憶找回來的不容易,靈感更是辛苦。存到現在,不過也就是幾個零星的片段,殘缺不全。
嶽彥笠迷戀的看著他,看不到缺陷,他不知道胥罡的恐慌跟他一樣多。
嶽彥笠擔憂的是生理上的生命,而胥罡被截流漸變枯竭的,是創作上的生命。
這跟他的命沒什麼兩樣。
生活在一起,光環褪去,走下神壇,嶽彥笠又會愛他多少?昔日的意氣風發冉冉巨星已死,今日的淡定平凡男人泯滅生活中。
“吃飯了。”嶽彥笠在廚房裡揚聲喊了一嗓子:“罡哥去洗手。”
放下吉他,胥罡站起來伸個懶腰活動下筋骨,骨節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
晚餐很豐富,光是陳列在眼前,都能勾的人食指大動。
大閘蟹,清蒸老虎斑,蔥爆羊肉,醬汁小排骨,蒜蓉娃娃菜,豆豉油麥菜,搭配的酒水是正宗的紹興十五年陳花雕。
“手藝不是一般的好啊。”胥罡拖出座椅,做出個垂涎欲滴的表情:“我覺得自己以後肯定會被你養成個胖子。”
“你這身高,”嶽彥笠心情特別好,立刻懟了回去:“再成個大胖子,震懾力十足了。起碼一般的小賊不敢打你主意了。”
夾了一筷子羊肉捲到嘴裡,胥罡美的眯起了眼:“好吃!”
“羊肉是菜場那家肉鋪現刨的,內蒙八個月小羊羔,到貨沒三天,新鮮。”嶽彥笠幫他倒了一杯黃酒推過去:“少喝點,黃酒養人。”
“我要成個大胖子,”胥罡跟他碰了碰酒杯,喝了一大口:“倒是不怕什麼小賊,就是犯愁別把你壓出個好歹的。”
這話不琢磨還沒什麼,往深裡一想立刻就不上路子了。嶽彥笠剜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喝酒。耳廓連著一截脖頸卻是慢慢紅了。
招貓逗狗的惡劣性子一直在,並不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沉穩多少:“不過也不是沒辦法,大不了咱家以後都是騎乘位。就是要辛苦你的腰了。”
嶽彥笠掰了個螃蟹鉗子,特別想塞他嘴裡去:“吃飯還堵不住你嘴嗎?我看你不唱歌可以改行當相聲演員去,問問德雲社招徒弟不。”
“我不去,”胥罡想都不想的搖頭:“逗那麼多人幹嘛?我逗你一個就夠了。”
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嶽彥笠沒吭氣,夾了一塊魚放到胥罡面前的碗裡面,溫聲軟語:“嘗嘗魚,老了沒有。”
空氣中莫名有點傷感或是惆悵,有些東西像是偷來的,再怎麼珍惜都看不到久長的未來。
手機響起來的旋律恰到好處的打破了這份緘默,嶽彥笠很意外的瞄了一眼胥罡,是嶽媽媽。
“媽,”嶽彥笠清了清喉嚨後很尋常的開口:“有事?”
房間裡很安靜,於是本不是外放的模式也成了公開的秘密,隔著幾十公分,胥罡聽的一清二楚。
“我昨天在德基碰到小孫,你把股份退了?”嶽媽媽劈頭蓋臉直入正題:“我怎麼不知道?”
“這件事,”嶽彥笠站起身,跟胥罡歉意的笑笑,往廚房走:“我打算過幾天告訴你的……”
胥罡盯著眼前的大閘蟹,手指心不在焉的轉著自己面前的手機。
沒幾分鐘的功夫,嶽彥笠回來:“不好意思我媽——”
“嶽彥笠,”胥罡盯著他,一眨不眨:“你把股份退了幫我開巡演,以後我要是沒靈感再也寫不出歌,你會不會失望?”心髒提在嗓子眼,哪怕面上雲淡風輕。
嶽彥笠低著頭剝大閘蟹,修長的手指上沾了汁水,潤潤的:“喜歡就寫,寫不出就做別的。”頓了頓看過去文弱的男人慢慢又補充:“我會做生意賺錢,以後你別擔心。”
“你賺錢養我?”胥罡心底百味雜陳,有點陌生,是跟年少時候逗弄流川楓後開懷大笑的愜意不太一樣的存在。
嶽彥笠好像有點不太好意思,嗯了一聲:“可能沒你原來賺得多,可是我會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