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崔護和幾個人抬著兩箱銀子往廣寒雲宮去贖人,那吳娘子、吳麗菁心裡清楚,看上張惠通的是長寧王的小舅子,故想賣人情,並不敢阻攔。
若換作別家,怎麼也得藉機敲一敲竹槓才划算。
清點了銀兩,還了身契,勾了戶籍,收了腰牌,就算是人債兩清,再無瓜葛。
可崔護剛要領著張惠通走,就被吳娘子叫住。
崔護見門口憑添了兩個打手形容的人來,方才他來時並沒有。
他心想‘這會子夜色初上,廣寒雲宮也到了招來送往之時,這護院斷不是給客人備的,那就只能是給他備的’。
崔護走了十幾二十年的江湖,什麼仙人跳沒聽說過,什麼黑店沒見識過,難道這廣寒雲宮,一個天子腳下的官窯,也敢做收了銀子不認賬,強搶人的勾當來?
崔護朝站在門口的小廝遞了個眼色,想著徐文嗣還在外頭等著接人,若是廣寒雲宮執意刁難,趕緊回王府去報信兒求救。
他一回身,左手慣性地握住腰間挎著的刀,問那吳娘子道:“不知娘子是何意思?”
張惠通也覺得氣氛不對,忙躲在崔護身後,霎時心裡亂蹦。
“這位郎君恐怕不知我們這行的規矩。”
吳麗菁搖著香扇,用她那醉骨銷肉的語調說:“我們這行啊,內道門只有進沒有出。”
“可我給她贖了身,她今日就必須跟我走。”
崔護見對方不善,語帶三分威脅。
這時一旁幾個憑欄而坐,看熱鬧的女子,邊笑著邊給崔護他倆支招說:“門走不得,窗可走得。”
張惠通和崔護具向那兩個女子望去,只見她二人用扇子指了指那扇開啟的雕花觀雨大窗。
“這可是二樓,她一個不會輕功的弱女子跳下去,摔斷了腿怎麼辦?”
吳麗菁斂了斂神色,說道:“我聽說,綠珠不肯委身新主,寧肯從高樓墜下,虞姬不肯事漢王,寧肯自刎於垓下,姑娘若決心脫離這泥淖之地,掙一個清白,區區二樓又有何懼。”
崔護走到視窗往下望了眼,雖是二層,可著實不矮。
他剛想拖延時間,替她繼續爭取,就聽見張惠通答道:“我跳!”
此時,廣寒雲宮的焦點都轉移到張惠通這兒來,樓下的客人和姑娘們戲也不看了,紛紛上樓來,倚著樓梯邊瞧熱鬧,二樓雅閣裡的人也都開啟門來,竊竊私語。
只見張惠通一轉身,迎著窗疾步走去,迎面而來的風吹得她裙裾飄飄,卻吹不散她堅定地目光。
她本是個養在深閨的弱女子,攀上窗臺已是吃力,雖是心比金堅,但往下望一眼還是倒吸了口氣。
一個好信兒的小娘子,躡步跑過去,邊笑邊喊道:“廣寒雲宮有人要跳窗從良咯。”
她這一嗓子,倒是招來不少樓下的行人,紛紛仰頭看熱鬧,少不了指指點點。
張惠通正眼暈之際,只見人群裡擠出一個人來,正是徐文嗣。
他竟一點兒也不覺得丟人,不顧他人目光,朝張惠通張開手,喊道:“惠娘,我接著你,別怕。”
張惠通一見他,霎時懸著的心穩穩地落下,如磐石般安穩,心想‘今日就算是摔死了,也死得乾乾淨淨,死在他懷裡,這份兩情相悅的心也互相瞭然,再無遺憾了。’
想到這,一咬牙,撒手便往下跳。
她這一跳激起一片驚呼來,看熱鬧的人紛紛擠去視窗,唯獨崔護逆著人流往樓下跑。
待崔護跑到一樓時,只見徐文嗣已經扶起了張惠通,兩人雖摔著了,可並無大礙,他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散了吧,散了吧,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瞧熱鬧的人見一對小鴛鴦已安然無恙地離開,邊頑笑著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