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裡, 梅花開的正盛。嬌嫩的緋紅星星點點綴在枝頭,連空氣中縈繞著一股細細的清香,沁人心脾。
閨秀們有在園中賞梅,即興賦詩的, 有在亭中擺了棋盤對弈的,有支了紅泥小爐烹茶清談的。因不清楚薛皇後喜好,眾人只能將自身所長盡皆展露。
黛玉望著眾人強裝鎮定的造作之態, 不由莞爾。然而作為局外人, 她很難融入這種緊張的氣氛中,只好閑適地走到園中一隅, 靜靜地欣賞著周圍景緻。
蕭索凋零的冬季,禦花園裡草木稀疏。即使是天下最尊貴之地,也無法違逆自然法則。
黛玉漸漸覺得無趣。
她以往出席這種場合, 小木人常伴左右, 聽他絮絮叨叨,總要産生熱熱鬧鬧的錯覺, 如今獨自一人, 反而有些不習慣。
自從小木人更換身體, 逐漸恢複人類感官, 不僅身體一日一日趨於生前模樣, 就連記憶, 也日益清晰。有了記憶和五感, 他不再無拘無束, 而是時常閉關提升修為, 以期打破身體桎梏。
好在他生前不過九歲,仍保持著赤子之心,過的簡單快樂。
黛玉繞過一樹寒梅,正好與一名月白長裙的少女撞個正著。
兩人視線相觸,都是一怔。
少女身姿挺拔高挑,容貌僅是清秀,卻目光恬淡,氣質嫻雅,觀之可親。黛玉記起去歲曾在詩會上與她有過一面之緣,隱約記得名為蘇蓉。她有些意外:“蘇姑娘怎麼在這?”
蘇蓉未料到她如此率直,無措的眨了眨眼睛。待見黛玉嘴角噙著笑,雙目真摯,不由抿了嘴笑:“我只擅長針線和音律,在那邊實在不自在……”
黛玉忍俊不禁。禦花園中未設樂器,的確讓人為難。她目光不由下移,見蘇蓉十指修長,蒼勁有力,不似其她女子那般柔若無骨,頓時瞭然:“蘇姑娘可是習琴?”
蘇蓉垂下眼瞼,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手指攏了攏:“我的手不好看,不似林姑娘十指纖纖,纖穠合度……”
她的語氣太誠懇、太認真了,黛玉臉微紅,忙安撫她:“心誠,手怎麼會不漂亮?”
蘇蓉一怔。
黛玉笑彎了眉眼:“蘇姑娘的手,一看就是常年勤奮練習琴曲所致。我想,蘇姑娘彈琴時,手應當是極美的。”
蘇蓉聞言,雙眸明亮,面頰也染上了薄粉。
……
晌午時分,九皇子默默地往禦花園方向走去。
他當然不是去與眾閨秀相見,畢竟於禮不合。然,卻不是不能變通的,禦花園東北角有一涼亭,在此處正可俯瞰花園一角。薛皇後不過是讓他利用地理位置,配合西洋望遠鏡,在高處望上幾眼罷了。
起初,九皇子對這個安排十分抗拒。
年後,紅衣大炮將投入西北,且政事繁雜,他無暇分心。何況,只是一眼,他怎麼可能就對某個女子另眼相看?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想知道小嫂子是何模樣,能引得謝嘉樹那樣迷戀……
於是,在好奇心驅使之下,他十分痛快地答應了。
……
黛玉與蘇蓉避在一隅,安逸地聊著天,倒也十分投契。
但她們終究無法一直躲避,見天色接近晌午,兩人挽著手,十分自然地融入了人群中。
園中侍立著無數內侍、宮女,更有往來穿梭,為大家取來各種茶點、吃食的。
薛五姑娘見到黛玉,落落大方地與她相互問候,並由衷贊美道:“去年詩會上,你作的詩真的太好了,我一直很想向你請教呢。”
她表情真誠,語氣友善,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親近之意。
黛玉綻開笑容,與她寒暄。
薛六姑娘見堂姐也主動結交黛玉,態度殷勤,有些蔫蔫的。她咬著唇挪開視線,卻察覺到幾名宮女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移向她們,薛六姑娘看向同樣沉默不語,卻始終笑容溫婉的蘇蓉,主動與她攀談:“蘇姐姐平日喜歡讀什麼書呀?”
兩人並不相熟,蘇蓉就抿了嘴笑:“不過略讀些陶冶性情,平日裡還是做針線多些。”
“我最近在讀史記。”薛六姑娘撇撇嘴,自顧自地抒發著心中的想法:“這是一部歷史鉅著,文明在飄渺悠遠的傳說中誕生,幾千年歷史娓娓道來,真是令人目醉神迷……”
蘇蓉素日就知她是個不會說話的,也不介意,靜靜地聽著。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幾人停住話頭,側頭看去,就見遠處涼亭上立著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五官雖因距離之故看不清晰,但其氣度、儀態卻隱約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