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林如海一到任就病重, 他們必定不能如此平靜地查明真相。
林如海沒有猶豫, 將查到的訊息全部具折上奏。他始終記掛著賈敏,待擬好奏摺, 就匆匆和鄒師爺告別, 向正院走去。
隆冬時節, 庭院裡草木枯萎,光禿禿一片。林如海快步穿過, 一步入正院就問迎面走來的魏紫:“夫人呢?”
“在暖隔裡呢。”魏紫見他眸底洩露出幾分急迫,忙躬身回道。
林如海聞言, 大步走向暖閣, 臨近了卻放輕腳步,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悠悠然地走入。
暖閣裡, 賈敏與黛玉正說著話。林如海見到妻子的笑顏,臉上就露出一點真實的笑意來。
黛玉起身向父親問好。
自小木人感應到死氣降臨在正屋,黛玉就心中惴惴, 唯恐災禍發生。漸漸無心讀書、學畫,把時間都花在了陪伴母親上。
一家人和樂融融地一起用了晚膳。
夜裡, 賈敏發起高熱, 上吐下瀉。
黛玉迷迷糊糊醒來,聽說母親病了,整個人都呆了。她從床上一躍而下, 連鞋都未趿好就往正院奔去。
白鷗忙拿了件狐裘鬥篷, 追在她身後幫她披上。
主僕二人趕到時, 正院裡已燈火通明。賈敏昏厥了,靜靜躺在榻上,面色慘白,額冒虛汗。老大夫隔著一條絲帕,正面色凝重地為她診脈。
林如海立在床前,筆直的身影在燈火籠罩下,恍如一座沉靜山嶽,堅定、可靠。
黛玉惶恐憂懼的心稍稍安定,她停下步子,微微喘著氣,然後放緩腳步走到父親身邊。
林如海見她一臉驚惶地望向自己,喉嚨幹澀,卻仍柔聲道:“你別擔心,有父親在呢。”
黛玉怕父親兩頭掛心,乖巧地點頭。
琰哥兒也被吵醒了,被奶孃抱過來。他才三歲多,遠遠見到父親,就掙脫奶孃的懷抱,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地跑過來,奶聲奶氣地問:“父親,姐姐,母親如何了?”
黛玉就上前牽了弟弟的小手,輕聲道:“母親會沒事的。”
姐弟倆乖乖地站在一旁,四隻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老大夫。
老大夫一見賈敏與林如海之前如出一轍的症狀,就蹙緊眉,待診了脈,面色就徹底沉了下來,沉聲道:“這和大人是一樣的病症啊,大人為男子,素日身體康健,生機旺盛,方能抵抗病魔。”
他面露難色:“夫人之疾恐怕是被傳染,潛伏良久,一直憂心大人才沒有馬上發作,現大人病癒,夫人這口氣鬆了,才會如此來勢洶洶……比大人還重了三分,只怕不好醫治。”
林如海心中充斥滿愧疚,幾乎不敢直視一雙子女。
黛玉聽聞母親病情危重,牽著弟弟的手不由攥緊了些,悄聲詢問藏到她鬥篷下的小木人:“竟是應驗在母親身上……你可知什麼化解之法?”
小木人嚴肅地搖頭,想起她看不見,又道:“多數疫病沒有有效的治療之法,要依靠病人自身的抵抗力。”
黛玉眼眶發紅,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一般,啞聲問:“那如何增強抵抗力?”
小木人順著她的思路,腦中靈光乍現,道:“你手上那個紅色手串,是難得的法寶,或許有用。”
小木人雙眼微微發光,他初見黛玉就注意到了這個手串,集攻、防、養身於一體,對他的修煉也很有裨益,讓他很是覬覦。
這也是他喜歡圍繞在黛玉身邊的原因之一。
黛玉聞言忙止住淚意,將手串解下來,對林如海道:“這手串是小哥哥送我的,有養身之效。”
林如海知謝嘉樹神異,聽聞是他所贈,心中不由升起一點希望來。手串入手冰涼,一股靈氣沁人心脾,他微微一震,在床前蹲下,戴到了賈敏手上。
於黛玉要鬆鬆繞上兩圈的手串,戴在賈敏手上卻剛剛好。
他回身摸了摸姐弟倆的頭,道:“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
大夫言及傳染,讓他不敢輕忽,指揮僕婦將二人送回各自的院子。
姐弟倆的竊竊私語遠遠傳來,微不可聞:“姐姐……我聽到你在自言自語。”
……
賈敏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
林如海緊緊握著她的手,枯坐了一夜。眼睜睜望著那原本白皙、細膩的手不過一日光景,就泛了黃,好似美玉蒙塵。
他幹澀地道:“你把我嚇壞了。”
賈敏就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溫柔、包容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