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道長經營多年,又下手奪取九皇子身上國運,只怕另有謀算。她雖遵照太上皇的意思殺害太子,恐怕也只是為了攪渾京城的水,隨手而為。
……
隨著太子發喪,籠罩京城的陰影非但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皇宮連綿的琉璃瓦頂似乎已不再閃耀,只餘一座森嚴壁壘,令人畏懼。
當今態度強硬,邀群臣共赴京郊觀看兵馬演練,聲勢浩大,幾位太上皇一系老臣被嚇得渾身發抖,回去就病倒了。
聖元帝又以太上皇年老體弱,需清淨養病為由,封鎖了長寧宮。有了前車之鑒,敢上書當今不孝的寥寥無幾。
魯陽侯府最後沒能逃過奪爵,抄家流放的命運。
朝堂中波濤詭譎,瞬息萬變。深陷局中的人卻難以掙脫。
林府。
林如海心中煩憂不已。
三月國孝剛過,聖上就點了他為揚州巡鹽禦史。此番擢升,讓他一躍成為天子信臣,於他的仕途至關重要。
但太上皇卻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的調令剛下,就遣人秘密向他遞了話,欲拉攏於他。
太上皇當年曾加恩於林如海之父,特許其爵位多延襲一世,如今正是挾恩圖報。
林如海作為天子門生,聖元帝欽點的探花,自然傾向於當今。但他事父至孝,又恐貿然拒絕,會惹怒太上皇,招惹禍端,心中憂慮不已。
派系鬥爭一向兇險,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他如今入了局中,身不由己。
不知不覺就漫步走到府中庭院,就見滿院繁花似錦,極盡妍麗。
林如海一怔。
他忽而憶起,前兩日正屋中多了一個月季插瓶,自家夫人眸中笑意盈盈,告訴他,庭院裡的月季突然一夜全開了。
那意思,分明是邀他一同賞花。他並不愚笨,自然應下,卻因調任在即,事務交接繁忙未履行承諾。
賈敏見此,就沒再提。
他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對妻子的歉疚。
林如海又往前走了幾步。
院中枝木陰涼之處,黛玉正坐在鞦韆上,上身著一件胭脂色的紗衣,搭配了一條墨綠色長裙,雙手扶著兩側藤蔓,隨著鞦韆飄蕩,神情寧和,裙裾飛揚。
白鷗和雪雁一人懷中抱著一捧花,歡快地走到鞦韆架邊,道:“姑娘,自從花朝節過後,咱們府裡的花越長越好了,您看這月季……”
黛玉就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
林如海望著女兒眸光閃閃的模樣,不由想到了謝嘉樹。自一年前偶遇,女兒像是與他結下不解之緣,身體隨著修煉愈加康健,哭的時候也漸漸少了。
他不由又想起了那癩頭和尚的讖命,道黛玉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
又想起幼子調皮的身影。
心中漸漸有了決斷。林如海長嘆一聲,對管家林貴道:“讓人備車,去靖安侯府。”
……
林黛玉得知父親要調任揚州已是幾日後。
這一日的清晨寧靜祥和,一切似乎與往常無異,又似乎處處透著不同。
直到她步入母親屋中問安,就見母親一大早就與魏紫、姚黃正在拾掇箱籠。
“母親。”黛玉歪了歪頭,“我們這是要搬家了?”
“是啊。”賈敏見了她,笑容慈愛,拉著她的小手坐下,並未因她年幼敷衍,將林如海調任揚州任巡鹽禦史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她,最後總結道:“我們要隨你父親去揚州赴任呢。”
黛玉怔住了。
這一日,黛玉都提不起精神。
她心中充斥著揮之不去的離愁別緒。不由將黃符攥在掌心,卻並未聯系謝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