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並未注意,聽了嬤嬤的話更加滿意,“靖安侯府家教果然是一等一的,靖安侯當初也是陛下的伴讀,現在已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了。”
殿內氣氛一片和樂,好似無人注意到一直跪著的賈元春。
……
出宮後,靖安侯開了宗祠,祭告祖先,又擺了三天宴席。靖安侯府未來的風向定下,許多人彷彿找到了主心骨,到府賀喜的達官顯貴絡繹不絕,謝嘉樹收了不少禮物。
繼承人的確定,是舉族大事。這一次,謝嘉樹將旁支親族均也認了遍。
這幾輪下來,謝嘉樹也難免感到心神疲憊。這一日,他在府中花園躲清淨,突然聽到一陣獨屬於武人的細微腳步聲。
謝嘉樹抬眸望去。
來人約莫三十左右的年紀,面貌看著很是尋常,一雙眼睛卻很深邃。他迎著謝嘉樹的目光,不避不讓,徑直走到謝嘉樹面前,單膝跪下,道:“屬下衛平,見過世子。”
謝嘉樹心中一動。他幾日一直在靜待謝清朗的動作,這是終於來了?
來人彷彿對他的疑慮毫無所覺,恭敬地繼續道:“屬下現任西山大營前鋒校尉,當年曾是您父親的部下,護衛他監管河道……”
父親的人?謝嘉樹錯愕。
衛平的陳述還在繼續:“當年您父親年少有為,深得陛下器重,是靖安侯府當之無愧的繼承人。他奉命監管河道,不僅使出雷霆手段,查處貪官,還心繫百姓,賑災工作全部落到實處,百姓稱頌,我們也都佩服他!”說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露出幾分惶恐,“當時護衛兵士分三班,輪班保護謝大人,按理說不存在任何漏洞,屬下更是近身保護,眼睜睜看著謝大人憑空消失了……”
“這些,你當初可稟報了?”謝嘉樹心中警惕。若他是原身,年僅六歲,又身為人子,必然會傷心、輕信。但三年了,這個人不去尋祖父,這時突然找上自己,哪會沒有圖謀。
“稟報了,但當時督查此案的大理寺認為是推託之詞,不予採信。”衛平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彷彿寶劍出鞘,鋒芒乍現。
這是正常的,子不語怪力亂神。謝嘉樹卻沒有吭聲。
衛平看著他冷淡的面色,額頭微微冒出汗來,硬著頭皮繼續道:“我並非不願求助靖安侯,而是隻有我一人看見此景,大理寺的態度,讓我意識到,或許不會有人信我,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
“所以你認為我年紀小,就會信你?”謝嘉樹的眼眸又黑又亮,卻彷彿深幽寒潭,沒有一絲的暖意。那絕不是一個孩子會有的眼神,讓衛平感到深深的毛骨悚然。
“屬下不敢。”衛平緊張地舔了舔嘴,不敢再有絲毫隱瞞,“屬下從大理寺出來後,進了西山大營。可一想到謝大人忠肝義膽,卻死於非命,心中惶惑,夜不能寐,終於回想起當初一些蛛絲馬跡,當時謝大人失蹤,屬下們自然傾巢出動,全力搜尋,有一天,我回到驛館,就見到謝大人的箱籠擺放不對。當時急著找人,並未在意,現在想想,謝大人屍體多有傷痕,恐怕受過刑,有人是想從謝大人身上得到什麼,沒有成功,又去搜過行禮!”
謝嘉樹手指關節捏的有些泛白。這人,究竟是否可信?
他的面相,並非什麼忠厚善良之輩!
可若是謝清朗的人,怎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心中猜測父親的死另有隱情,和直面這樣的事實,還是有些差別的。
“此話當真?”謝嘉樹語氣平穩,眉宇間卻閃過一絲戾氣。
他想起祖父祖母泛白的兩鬢,想起祖母日日吃齋唸佛,惶恐不安的模樣,想起原主年少失怙,乖巧懂事,卻慘死在外……他的心中開始湧動起殺意。
“句句屬實。”衛平看見他的神色變化,終於鬆了口氣,“屬下開始暗中調查,為了自保,卻再不敢聲張。半年前,謝副參領忽然對我另眼相待,將我編入他麾下,屬下卻不敢輕信於他。一月前,我休沐之時鬼使神差撞了一名老人,沒過兩日,他竟死了……”
謝副參領就是謝清朗。
雖是無頭公案,但謝清朗鐵面無私,打了他三十軍杖,革職查辦,往日稱兄道弟的同僚全改了面貌,對他退避三舍,甚至有些人對他産生誤解,鄙夷他仗勢欺人。
但他至今一頭霧水,不明白當時是怎麼回事,撞人又是如何發生的。
所以剛剛報的職銜,也是革職之前咯?謝嘉樹明白了,這個暗中調查恐怕也有水分。
衛平越想越氣憤,道:“我想向謝副參領解釋,還我清白,但不得其門而入……”說到這裡,他的面色慢慢平靜下來,變成了極致的冷靜,但他的眼眸裡,卻是極致的恐懼,“今日趁著宴請進府,本意是見機行事。但我卻在府中見到了一個丫鬟,一個三年前謝大人失蹤之時就見過的丫鬟!”
他幾乎驚駭欲絕。
謝清書竟是死於府中傾軋!
他如坐針氈,彷彿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何落到此番境地。但一股絕望卻籠罩了他,如果他猜測不錯,謝清朗是否已發覺什麼,所以要除了他?
在這種瀕臨死亡的恐懼中,他見到了獨自出來,一舉一動頗有章法的謝嘉樹。
如此肖父的孩子,幾句對話,更是讓他下定了決心。
無論如何,他是靖安侯世子!若是站到了他的身邊,謝清朗是否還敢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