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碰了上半身,也許就是留了餘地,也許不會真逼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呢?
當然,他很快就不這麼想了。
因為他感覺到,晏若愚冰涼的指尖,正把什麼膏藥仔仔細細地塗抹在他身上。那多年彈琴磨出來的繭子使觸感尤為強烈,她手上使著巧勁兒搓圓揉扁,一點兒沒讓他疼。
“知道這藥叫什麼嗎?女眉約。”
女眉,媚。約,藥。
她像是連他的靈魂都抓在手上揉捏。
的的確確是隻動了上半身。
雖然常望宇覺得自己要受不住了。
“若愚——若愚!你綁了我吧!求你——”
晏若愚蹙眉,他之前也就是哼唧幾聲,這會兒怎麼都喊上了,嗓子……藥效都這麼溫和了,還受不住?
“你躲開!”常望宇求她,“若愚,我錯了,你躲開好不好……你把我綁起來吧……”
“知道錯了?”晏若愚問,“錯哪了啊?”
“若愚,若愚……”
誒,真是。晏若愚心道果然還是捨不得,這才幾分鐘,“扛不住就不抗了。”
常望宇已經反應不過來她說什麼,感覺到有人貼過來抱他,下意識回抱過去,只聽她低低地嘆了口氣,“就這麼一點,別人用上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也能把你折騰成這樣……”
雖然現在就在醫院裡,但常望宇臉皮薄的很,晏若愚只好順著他。不過常望宇在這種時候還能想著怕汙了晏若愚的眼,得了允許就跌跌撞撞往衛生間逃,倒讓她受寵若驚。把人扶進去,晏若愚出了衛生間,順手帶上門。
她跟四爺學過幾天望聞問切,對中醫也算是有點瞭解。但瞭解歸瞭解,她又不會看病。那天從醫院出去就飛蘭州了,給四爺描述常望宇的症狀和脈象,讓他老人家開了方子。
四爺這方子裡好幾樣藥材都苦得很,也不知道得怎麼哄著常望宇才肯喝。晏若愚越想越氣,都分手了,哄什麼哄!
常望宇從衛生間裡一點一點摸索著出來,面上還帶著淡淡的一層緋色。
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嬌妻。
晏若愚“噗”的一聲笑出來,“好啦,仇我也報了,有些事情還是跟你說一下。我會和你分手,但現在還不行。等你眼睛好了,隨便你。”
常望宇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艱難地開口:“若愚……”
“嗯?”晏若愚來扶他躺上床,拿軟墊擱在他後腰下,“你說。”
這個動作讓常望宇想起她走的那天。聽到他提分手,她唯一的反應就是沒什麼反應,理所應當的一句“好啊”,不給他一點反悔的餘地。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唯獨姜祈來看他時冷笑著嘲諷,“擺出那副樣子給誰看?你以為人家樂意伺候你。”
師父一如既往地尖酸刻薄,“你試探誰呢,你以為她會哭著喊著留下來給你當保姆,把不離不棄患難與共的劇本拍到大結局,人家欠你的?”明明說著那麼難聽的話,給他按摩的動作卻細致溫柔,她抱怨著,“早提醒你了,追若愚不能按套路……”
其實他知道的,追若愚不能按套路。
晏若愚是個慣於偽裝痛苦的人。她對自己經歷的一切磨難,無論是深切的喪父之痛還是不怎麼強烈的一點醋意,通通無比嫻熟地營造出“啊?沒事兒啊”的表象,用無所謂騙過所有的眼睛。
所以他明明因為晏若愚的離開無比失落,卻又一遍一遍安慰自己,也許就像那天一樣,她裝作不在意,裝作無所謂,其實心裡已經做好準備算計他了……
這種可能性的確非常大。
而當聽到晏若愚真的回來揚言要“報複”他的那一剎那,常望宇內心閃過一絲僥幸。會想要報複,那就是還在意,能挽回。
可晏若愚大概真的是有演戲的天分,至少他從“隨便你”三個字裡,聽到的是真真切切的“不在意”。真切到就算他了解晏若愚的一貫作風卻還是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從來就沒喜歡過自己,他有預感,等自己眼睛好了,那就不是“隨便你分或者不分”,而是“隨便你不分也得分”了。
常望宇從枕頭下摸出套在一起的填白對戒,試探一般遞給她。
晏若愚輕笑了聲,“你留著吧,遲早得還的。”她起身去取熱水壺,“也沒個微波爐。我拿熱水給你燙藥,”她說著停了腳步,狐疑地問他,“自己喝可以麼?”
常望宇原本聽她說“遲早得還”心涼了半截,又聽她說到喝藥,突然明白晏若愚這幾天是回了西北請四爺給他開藥,三天時間來回奔波,說不定還借這個時間去錄了口供,心裡五味雜陳。很心疼,還有點竊喜,他反問,“不自己喝可以麼?”
“可以,”晏若愚還是很好說話,“我餵你。”
“我餵你”和“我餵你”是不一樣的。
顯然晏若愚很有覺悟,非常果斷地自己喝了口,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