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若愚頗有些感激,師父這是給她一個發洩的方式。母親難産過世,父親不久前自殺。她就算被老晏教育得再灑脫,也畢竟還只有十八歲——其實還不到,十一月份才成年——表現出來的越平靜,內裡就越不安。對命運壓迫的無力感、挫敗感,生離死別帶來的孤獨和對未來的恐慌,這一切都被裹挾在呼嘯而來的悲傷裡,讓她小小的心髒幾乎就要被淹沒。
但是師父這次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感激的小眼神,繼續安排,“你們學校的國學社有不少學生在屈老先生那兒學琴。你不是進社了?跟著去見見屈老先生,對他們家的人有個瞭解,看看誰比較好突破。還有,跟常望宇盡快熟絡,你倆以後合作的地方比較多。”
“好。”
距離産生美,有機會跟常望宇這種大明星做朋友了,晏若愚反而沒什麼感覺。畢竟一想到他就是自己的師兄,有的是時間瞭解他,有的是時間談笑風生圍爐夜話,這事兒就再沒有什麼誘惑力了。
倒是可能會破壞常望宇給她帶來的幹淨感,這讓她有點沮喪。
不過,師父自己隱居著,為什麼要讓做徒弟的去跟屈老先生學平心靜氣?
“跟我學,把你們都學成易燃包!滿意不!”
……晏若愚腦海裡為什麼自動出現了這個聲音。
甩甩頭,打住打住。
但是姜祈好像明白她的疑惑,不痛不癢地解釋,“歇著這兩年,是做準備打算把你們幾個徒弟都帶出去的,等個十年八年的,你們的路走順了,再收上個閉關弟子,正兒八經找個地方隱居去。”
平心靜氣?姜祈笑,她本身就不是個淡泊名利寧靜致遠的人,也從來就沒平心靜氣過。
真正站在高處的人,不可能只憑著實力就站上去,還需要手段——只是手段骯髒與否的區別而已。
常望宇願意幹淨,願意純粹,願意透徹,願意灑脫,願意平心靜氣,這些都是好的,至少他現在還是懷著一顆敬畏之心對待這個世界。
而她瞭解自己。
她這個人,傲歸傲,卻沒少沾銅臭氣。讓徒弟們跟在自己身邊修煉心性,這絕對不會是個好選擇。
所以還是去找屈老先生吧,跟著老人家喝茶聽琴最能磨心了。
至於玩手段什麼的,那些沒成精的小狐貍能把她姜祈的學生怎麼樣?
“你回去吧,”姜祈斜睨她一眼,“晚飯的時間早過了,你還等著在我這兒蹭夜宵嗎!”
“……”
當然是選擇原諒她,攤手眨眼。
晏若愚到宿舍的時候,三位小仙女排節目還沒回來。那正好,她可以開音樂公放。
《奉獻》這首歌並沒有歌詞,但是卻總能莫名給聽者帶來一種悲傷的觸動。借用一位聽者的評價,“用海妖般的吟唱令人悲從中來,那種來自深海的悲吟,甚至令人懷疑是夢幻中亞特蘭蒂斯遺留在人間的瑰寶。”
以這首歌為背景編舞,壓力山大啊有木有!
晏若愚關了燈躺在床上,開了公放一遍一遍聽,原本是想醞釀情緒找找感覺的,沒想到整個房間中一遍一遍想起的歌聲如潮水般湧來,加之封閉的暗環境,勾起她刻意忽略的、對於大學初來乍到並且開始新生活的陌生感以及無所適從,竟然讓她無比的煩躁、失落,以及恐慌。母愛的缺失以及父親的陡然離世令她更加茫然無措,心底有難以窮盡的委屈在等待宣洩。她像是溺死在這聲音裡,像一隻小船漂泊在大海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知道該怎樣關閉這令人窒息的音樂。
淚流滿面。
好想找人要一個擁抱。好想。
她毫無知覺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寢室的燈亮了。安令惟一把扯開簾子,“這什麼歌還挺……小魚兒?”
晏若愚瞬間清醒過來。臉上幹的難受,估計是淚痕。她伸手在臉上抹了幾下,迅速調整好面部表情關了音樂,“怎麼了?”
“你這,開著音樂哭什麼呢?”
“沒事,聽歌聽迷了。怎麼你一個回來了?”
“她倆改善生活,去後市買肉夾饃了。你晚飯沒吃吧,讓她們一會兒帶上來。”
“嗯。”晏若愚想了想那烏龍一哭,再看看安令惟那個寫滿了“臥槽到底發生什麼了”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表情,莫名有點好笑,然後猛的坐起身緊緊抱住她。
“喵喵喵?”安令惟險些驚掉下巴,“你幹嘛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你傻了嗎?你別嚇人好嗎?小魚兒你——”
“安靜點,”晏若愚笑著推開了她,也許是今天才反應過來吧,在這個世界上,她晏若愚真的是孤身一人了。爸爸真的離開了。
可是逝者已逝,而她的路還那麼長,就算千難萬難,也得一個人走下去。
快是個成年人了。總要學會把情緒收起來。
還好,在剛才,在那麼孤獨的時候,在那個漆黑的沒有人陪伴的時候,還有人正在回到她身邊的路上,有人正在外面想著幫她帶晚飯。她還有舅舅,還有師父,還有……哥哥。
在不知名的某個地方,還有能用歌聲治癒她的阿澈。
想到這裡,晏若愚莞爾一笑,端起盆哼著歌去洗臉,留下安令惟一臉懵圈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