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父親親手設計的,他手裡也有一個。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裡那個是玉戒,而晏若愚帶著的那個是銀戒。
同父異母的妹妹真的找上門來了。
但他最鬱悶的還是屈非臣誇她穩重。
他屈非厭,哪兒都可以重就是談不上穩重。
……誒,咋這麼心塞。
說來也是巧,屈家一向秉承 “家學從古”的理念,國學又尤以孔孟之道為主,卻唯獨不曾要求母親尊儒重理。大約是外祖父覺得儒家思想對女子太過苛刻,“去其糟粕”之後恐怕也剩不下些什麼,便索性隨她去了。因而屈家的後輩大多很知禮、很儒雅,母親則在溫柔以外多了分活潑開朗,連帶著教育出來的孩子也是調皮跳騰的不行。
原本也不覺得什麼,屈非厭小錯不斷大錯不犯,但又不是頑劣不堪。可這小丫頭一來差距不就出來了?安安靜靜地在酒館裡坐了一天,看了書寫了字喝了酒畫了畫,什麼都不問就走了。
就這坐功,不一般啊。
不對,坐了一天也不是啥本事,現在的高中生誰不是從早上七點坐到晚上十一點,回到家還要繼續坐。
重點是,她坐了整整一天,幾乎沒戳手機。
媽耶,放眼整個中國,低頭族盛行如斯,這絕對是本事啊啊啊。
就算他心裡很喜歡這個未曾謀面的妹妹,也止不住心裡空落落的。明明是自己的外祖父家,卻和別人家的外孫更合拍。
“怎麼這樣啊……”
晏若愚從思緒中飄回來,那小夥子是知道些什麼的,還知道的不少。整整一個下午,他不止一次把目光停留在戒指上愣神。而每次轉過目光的時候都會輕輕嘆口氣。
但他不是晏若愚要找的人。他的眼神裡寫著對這件事的無可奈何。而且,年齡對得上,對不上的是氣質。
故人居是打著“小酒館”招牌的甜品店,或者說奶茶店。雞尾酒也提供,選單上還有正餐可選。商業氣息特別強烈。
而這個人,渾身上下透出的都是書卷氣,服務態度不卑不亢,哪怕手下調著酒都還是那個“淡泊名利,寧靜致遠”的眼神。即使因為看到那枚戒指而陷入沉思,也沒有一絲焦躁不安之色。
那是深入骨髓的修養。成長在古典氛圍濃鬱的家庭裡才能養出來的性子。
她要找的那個哥哥,應該是性子吊兒郎當聰明靈氣還從小就是不讓人省心的那種。上學時拈花惹草招蜂引蝶,拿著把吉他滿世界招搖,一高興出去打一架也不是什麼大事才是正常情況。
相差太遠了。
把故人居改成這樣,倒像是那個哥哥能做出來的事。
晏若愚換了話題,“一會兒你睡哪啊,大晚上的就別開車回去了。”
“我車上也不是不能睡,你別管。”舅舅取出根兒煙噙著,也沒點,“你明天還去市裡?”
“去啊,反正一天就一節專業課,去先混個眼熟。看看他們什麼態度,我爸雖說拿不準人家認不認,畢竟是血脈,至少把血緣關系弄清楚。”
“你這樣往市裡跑,會不會耽誤學業?”俄語還挺難,這丫頭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讓他覺得不踏實。
“單詞我假期就背完了。語法是有點麻煩,我刷題吧,跟英語一樣,入了門兒就萬事大吉了。”
“你看著辦,要是不想學就算了唄,混個文憑,”舅舅一臉滿不在乎地激她,“反正我們三小姐是有家當的,回來接手你爸的廠子我還落得清閑。”
“老人家,您可長點心吧,您外甥起早貪黑挑燈夜戰學了這麼多年,就為了上個大學。這好不容易進了大學門兒,您還給淨出餿主意,啊?”晏若愚一個勁兒地樂,指了指自己, “您瞅瞅,您瞧瞧,您看看!您外甥一心向學,都瘦成這樣兒了,要是在大學裡吃喝玩樂荒廢青春,那不浪費生命呢嘛!我索性六歲跟著斫琴,有手藝傍身有廠子養活,還上什麼學啊,要什麼勞什子文憑,花錢買一個省事兒。”說完非常認真地轉過頭,面對著舅舅翻了個十分專業的白眼。
“是是是,三小姐那是誰,巨佬啊,當代新青年,”舅舅也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回敬她,“有思想,有追求,有覺悟!才不屑於花錢買文憑這等偷雞摸狗上不得臺面的事,一心向學,你看看這小身板兒,啊?都瘦的皮包骨頭了,一看就是被自己親爹親舅舅虐待的。對吧。舅舅才不委屈呢。”
前方紅燈,舅舅剎車後轉過來,非常非常認真的、緩慢的、專業的對著自家外甥也翻了個白眼。
“……”舅舅你這麼老不正經真的不好。
當然,要是屈非臣知道他說“穩重”的小姑娘正在目無尊長、沒大沒小並且滔滔不絕長篇大論,大概也會覺得姑娘你這麼小不正經真的不好。
樂了一會兒,舅舅拿出打火機,“申請一下,我老人家抽個煙不打緊吧。”
“叼了一路了,我還以為您能再扛會兒。”晏若愚非常公正,“今晚最後一根,不能通融了。”
“你跟你爸學的這什麼文鄒鄒的說話方式,”舅舅“誒”了一聲,又有點頭疼,“你從小就孤零零的,你爸怕續娶讓你受罪,所以也一直沒給你添個弟弟妹妹……這麼個節骨眼兒上,他一走,爛攤子都扔給你,結果耽誤你出去了。”
某大當然是好學校。可是晏若愚成績比某大錄取線高幾十分,學校招牌基本是理科院系,晏若愚一個文科生報不了。文科的優勢專業她又不喜歡——留在省內上大學這個選擇著實有些虧。
這孩子就是拗。他原本想著,讓晏若愚該報什麼學校報什麼,幫晏桓找人這種事情他來辦。奈何三小姐主意正的很,一意孤行非要自己來。當舅舅的還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