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仙頗有些得意,道:“得道是說不上,不過那前塵往事,小仙倒是知道一二。殿下難道從不與你說起舊事嗎?”
錦覓笑道:“每每提及水神仙上,旭鳳便頗有些傷懷,我便不敢多問,如今您能幫我解惑,小女子自然當向旭鳳說說您今日相助,他日讓旭鳳當面道謝。”
地仙心中還是存著討好之意,聽她這番說辭,便也不再推卻。當年水神、火神和如今天帝陛下那般轟轟烈烈的故事,天界也是無人不知,要說與她聽亦非難事,他便大概說了說。
從先水神還是個葡萄精靈時在火神旭鳳身邊當書童,說到先水神下凡歷劫旭鳳也隨之一同跳下歷劫,說先水神如何將旭鳳一刀斃命,又如何將他救活,最後說到先水神為了阻止魔尊旭鳳與天帝潤玉的仙魔大戰而以身殉道,魂飛魄散萬劫不複,從此旭鳳卸下魔尊之位隱居凡間。
罷了還感慨:“想當年那水神仙上姿容絕色,冠絕六界,無人可比,仙子你確實與她生的極為相似,若非那先水神身隕乃是魔界百萬雄師和眾多天兵天將一同所見,確是魂飛魄散無疑,小仙還以為仙子你是那先水神複生呢。”
錦覓聽完,已是面如死灰。她慘然一笑,說:“我倒是真真羨慕那位以身殉道的先水神,教旭鳳永遠記掛著,念念不忘。”
她搖搖晃晃的走到地仙面前,木訥地說:“勞煩仙家,帶我回去吧。”
從羅耶山回到棠樾居,天色已經大亮了。地仙化作青煙消失,剩下錦覓呆呆地望著鏡子,只覺那鏡中人真真是可笑無比。
“天下女子千千萬,為何你會出現在此?為何是我?”
“因為天下女子千千萬,卻只有一個你。”
是啊,天下女子千千萬,唯她有這麼一張臉。
“你所說的葡萄,是誰?”
“自然是你。”
自然是她?還是……他當她是那葡萄?
她心中一片憤慨傷情,徒生一股力氣,忽的揮拳,一把將銅鏡打倒,似還不解恨,一拳一拳砸向已然倒在桌上的銅鏡,拿起它用力砸向桌面,直至力氣用盡,一雙手血跡斑斑。
複又望著那不成樣子的銅鏡,上面血跡斑駁,自己憔悴的面孔映在上面,扭曲醜陋,淚水便如猛獸般沖出,泣不成聲。若是沒了這面孔,她還能留住旭鳳嗎?
她病弱的身子已然撐不住這般折騰,一陣目眩,便是兩眼一黑,陷入混沌。
昏迷中,只覺自己忽冷忽熱,遍體生疼。彷彿漂浮在水中,踏不到實處,飄飄蕩蕩,浮浮沉沉,無邊無際,無休無止。
她以為自己要永世這般飄渺混沌,卻不想,忽然有雙溫潤的手,將她緊緊捉住,教她不再虛無。
於錦覓來說,這三個月何其難熬,然而於旭鳳來說,卻不過三個時辰而已。雖只是三個時辰,依舊擋不住他歸心似箭。
他離開凡間時正逢盛夏,歸來卻已是深秋。他曾應承過錦覓,不再離開,卻突然消失了三個月,雖其中緣由實屬義不容辭,但心中總覺歉疚,亦擔心她惱自己,從魔界趕回,一路風塵僕僕,直奔棠樾居。
誰想他匆匆趕到,卻見那棠樾居竟披綢掛彩,佈置得喜氣洋洋,似是有什麼喜事。
他心中一沉,隨即隱去身形踏入那小院。可那屋外張燈結彩,屋內竟然是一片愁雲慘霧。
旭鳳看那錦覓的臥房,錦夫人紅著眼眶進進出出,端水端藥,錦老爺在前廳與大夫說話,面上亦是一片憂心忡忡。
他似是教人捏住了心頭肉,冷汗涔涔。
“……令千金乃是憂思過甚,風邪入體,導致急火攻心,我雖對症下藥,無奈她深陷昏迷,點滴未能嚥下,針灸之術亦如石沉大海無甚作用,恕在下直言,恐怕是沉珂難返……”
旭鳳聽了這話,猶如五雷轟頂。立即大手一揮,將定身術施與屋中所有人,身形一閃便已立於錦覓床邊。
他離開前的下午,還在教她梵文。那雙素白的手執了筆,教他柔柔握在手心裡,一筆一劃寫出那梵文,發間幽幽清香似還在他唇邊,黑亮如葡萄地眼似還在嗔怪地望著他,道這梵文太難學……怎的,如今竟成了這副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