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聽說你的生母原是憲鈞侯府的婢女,因為後來的憲鈞侯夫人善妒,不願府中婢女先誕下長子,遂將婢女賜死,將長子趕出府去。”葉挽突然開口問道。這是她以前聽說的版本,原來還有其他的版本的麼?
“你聽我說完。”燕綏哭笑不得,“若是如謝遠這般鎮守北境,娶一北漢女子為妻,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畢竟當時的北漢戰敗之後,玉巖關的關卡幾乎就等於是打通了,與北漢互通,北漢人也可以來大燕,大燕人自然也可以去北境。是以鎮守北境的定國侯的夫人是北漢女子,在這兒並不會引起什麼過多的爭端。但是在燕京就不一樣了,憲鈞侯將我母親帶回之後,才發現燕京人對北漢人諸多排斥,天生的高高在上,天生的富貴非凡。他們可看不起北漢蠻子……一次兩次還好,時間久了,就連憲鈞侯自己都覺得,他娶一名北漢女子到底是對是錯。”
說起來,定國侯與憲鈞侯兩人其實還互為姐夫妹夫的關系,反過來那兩位侯夫人同樣也是互為妯娌,若是能夠一同生活在北境,想必會將兩侯府的關系拉的更加親近才是。
“再後來,燕陽終是忍受不住周圍奇異的目光,將我母親休離下堂,生生打死,對外稱病,然後將我遠遠的扔到城郊的破廟裡。要不是被袁弘老將軍撿到,我一個幹瘦的孩子,可能早就會成為野狗啃食的物件了。”燕綏聳肩道。
“那照你這麼說,鎮西軍更應當是你的恩人,你為何要恩將仇報?”甄玉忍不住開口問道。燕綏也算是他從小就認識的大哥了,他實在是很難以接受燕綏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燕綏看了看甄玉,笑道:“小玉子,世上很多事情並非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是你想要如何就能如何,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在甄玉忍痛的目光中,他接著說從前的事情:“後來,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會和褚洄一樣,在軍旅中度過,靠著自己的本事升將,娶妻,生子……我也的確是做到了,只不過現在還沒有心儀的姑娘罷了。可是偏偏,人生這種東西的軌跡啊,往往並不如你想象的那般順暢。
彼時大燕又和西秦、北漢兩國起了爭端,正是戰亂時分。燕陽找到了我,威脅我,讓我幫他與北漢互通有無,趁亂撈些好處。他發現他在燕京做侯爺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快活自在,反而沒有身在北境的謝遠來的受重視和自由,他受不了了,要我幫忙,否則就告訴天下人,堂堂鎮西軍的副將燕綏生母是北漢人,就算我沒有與北漢私通,那別人也會以為我通了。”他說著,眼中隱隱有恨意流出。“我平靜的生活,就這樣被他打破了。”
“你既然不在乎,為何又會受他威脅?”丹青恨鐵不成鋼的問。
燕綏一攤手:“我只是現在不在乎,當時可是在乎的不得了。那時的我才十幾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怎麼能忍受的了旁人可能會帶有鄙夷的目光?我有一位好王爺,一個好主帥,我不想失去他們。我以為第一次會很難的,沒想到,做了第一次,後面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於後來對燕陽的要求都無所謂了,他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燕陽死的時候,真是一件非常令人痛快的事情啊!”
他眼中的恨意逐漸被痛快的癲狂所取代,甚至燕綏說著說著就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角竟然有眼淚流出來。“身為父親,他給我的一生帶來的只有骯髒和黑暗,他甚至還想要跟定國侯比,他拿什麼跟定國侯比?有時候,我還真的有點羨慕謝青聞,能夠有這樣一位好父親……”
他抬起頭,看向葉挽:“接下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我以為燕陽死後,我的生活又能重歸平靜,從前做過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人知曉。現在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一些……元炯讓他身邊那個武功高手找到了我,將我所做的事情都明明白白的攤開,要我做他在軍中的奸細……誰都不會想到,一軍的副帥會是奸細吧。”他自嘲的笑了笑,“他要我背叛鎮西軍,按照他的計劃將你騙去,將你捉住,我除了配合他,別無他法……不過現在你們知道了倒是也好,我也算是解脫了。”
燕綏一生受惠於鎮西軍,到頭來卻不得不為了自己毀滅鎮西軍,也不知道是哀還是不哀。
葉挽說:“其實你從一開始被威脅,就應當告訴褚洄的。他根本就不會在乎你生母是不是北漢人,因為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是你燕綏這個人,並非你的任何身份。”
“是麼。”燕綏譏嘲的勾起嘴角。
丹青突然說道:“是的,主子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和北漢的關繫了。”
“……”如果說葉挽說話的時候燕綏還多是敷衍的表情,丹青這麼一開口燕綏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良久,他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氣:“是麼……”
葉挽揮手,示意暗衛將他帶下去,沉聲道:“待戰事結束之後,交由……算了,還是不要了,直接按軍法處置,賜死吧。”她不想將燕綏交給褚洄處置,當褚洄親自面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時,不知道心裡會有多難過。
甄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將求情的話說出口。燕綏致使鎮西軍死傷不少是事實,身為奸細應當被軍法處置也是事實,不能因為他們的交情就讓葉挽從輕發落。
一事畢,眾人的心情都沉重的不行。
丹青陰測測的湊到葉挽身邊,想問她有關肚子崽子的事情,卻聽到城牆上的突然拉起了敵襲的警報之聲:“北漢大軍進攻了——北漢大軍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