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西棠醒來時已經黃昏。
車子停在一株巨大的法國梧桐下,冬天的葉子落進了,疏朗的樹冠遮住了半條馬路,旁邊是一幢磚紅色的小洋樓,整條道路空曠而安靜。
座椅被放了下來,她半躺在車上,身上蓋著趙平津的外套,鼻子嗡嗡堵塞著,頭腦卻清明瞭許多,一抬頭就看到了車外的人。
趙平津正站在馬路邊上打電話,另一隻揣在褲兜裡。
西棠恍恍惚惚地看過去,自打上回在北京,他送她回上海,好像一轉眼,又是一年多沒見過了。
趙平津怎麼就這一兩年,看起來老了一些,人依然是英俊好看的,只是臉色蒼白,眼神暗沉了許多,更令人難以捉摸。
手擋旁的一個儲物櫃子半開著,他的皮夾煙盒擱在裡邊,還有一個白色的藥瓶。
西棠拿起那個瓶子看了看,眼神暗了暗。
一整瓶緩解痙攣和止疼的胃藥,他已經快吃完了。
趙平津回頭看到她醒了,返回來拉開了車門:“送你回家?”
西棠點點頭。
趙平津啟動車子,開了導航,兩個人重新穿行在上海繁華的街道上,趙平津手搭在方向盤上,說了一句:“你父親那邊——”
西棠打斷他的話:“我沒有父親。”
趙平津不輕不重地看了她一眼。
西棠不再說話了。
趙平津繼續說話:“景博實已經退休,原來的妻子十年前離婚了,後娶的老伴兒是原是家裡的保姆,你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是海軍部隊翻譯,外派大連港海區,家裡老頭老太太也還健在。”
西棠抿著嘴巴不說話。
“認不認,看你自己心意。”
“我不認。”
“好。”
車子回到了楊浦區西棠的家,趙平津也下了車:“我送你到樓下吧。”
兩個人往著大樓的電梯出入口處走去,沒走幾步,就遠遠看到樓下等著一個人,見到她走過來,立刻揚了揚手。
趙平津說:“等你的?”
西棠點點頭,倪凱倫要求的,謝醫生陪她去看他介紹的心理醫生。
趙平津腳下一緩,手中的車鑰匙忽然捏緊了,刺在掌心一陣冰涼,他的聲音卻放輕了:“那行,你回去吧。”
西棠走到樓道口回過頭,看到那輛黑色的大車,正在車道上加速,轉個彎,迅速地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倪凱倫親自開車押送,送她去了健身房,送完了她,倪凱倫回公司進了辦公室,助理將各個影視公司遞給黃西棠的劇本和代言的商業合同送了進來,堆起來跟座小山似的,倪凱倫坐在椅子上,大大地鬆了口氣。
二月份的時候,西棠接了一部劇本寫得不錯的抗戰諜戰劇,重新進組拍戲。
這部戲一半的拍攝地在松江車墩,小地主還是怕她孤單,帶著媳婦兒子來探過幾次班,每次來都搬來了半個酒樓,因此西棠在劇組的人緣不錯,偶爾休假一天回家來,也常常在小地主這兒。
那天在小地主的仙居樓吃飯,中途服務生推開門,喊了一聲老闆。
座中眾人回頭,看到門口站著李蜀安,一手拎著一個小書包,另一隻手裡牽著一個小姑娘。
小地主立刻站了起來,笑著招呼,嘰裡咕嚕說了好幾句話。
李蜀安竟然完全聽懂了的樣子,笑著說:“哎,好,正吃著呢。”
小地主媳婦兒說:“李司長,進來一起坐。”
“不了,約了朋友一家呢。”李蜀安走進來笑著搖搖頭,隨後抱起了身邊的小女孩兒:“心心,怎麼做一個有禮貌的孩子呀?”
小姑娘脆生生地吼:“叔叔阿姨好!”
小地主的兒子看到了她,手腳並用地要從兒童餐椅上爬下,一邊高興地喊:“心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