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漸漸從久遠的回憶中回神,目光呆滯地望著一朵,乾涸的嘴唇哆嗦了幾下。
一朵站在海棠樹下,一地的花瓣隨風捲起,竟染了一身的寒霜。
姥姥的神智兀然又變得不堪清晰了,她的神智變換如此頻繁,不是個好兆頭。一聲聲,獨自自言自語。
“他們都死了,都死了!”
“泉恆和姬月都去了……我對泉恆的恨,對緣慈的愧……”
“一切起因都是那個孩子……”
“都是因為那個孩子!”
一朵不明白姥姥說的那個孩子,指的是玄辰,還是無殤。追根究底,若沒有那一道得子靈符,或許泉恆可以很好掩飾住對緣慈的情意。是那一道,求子靈符,洩露了所有的秘密。
可姥姥說的那個孩子,並不是玄辰。她居然將所有恨意,強加在一個最無辜的孩子身上。
那個孩子,正是……
“緣慈沒能殺掉那個孩子,他還活著!”
一朵驚撼,她說的是,那個降生沒幾個時辰就夭亡的孩子。被泉恆為了遮掩玄澈身世,瞬間焚化成灰拋入九瓣白蓮聖水中的亡靈。
“九瓣白蓮聖水千年的滋潤,那孩子夭亡的靈魂已成型,轉世為人。”
一朵已震驚不已,臉色愈發雪白。
“極琰……極琰便是,母親當年毒害的那個孩子……”
“泉恆對那個孩子有愧,為何他能彌補!我的愧疚,卻要折磨我這麼多年。他去的那樣早,不用再受任何折磨……我還活在煎熬中無法自拔。”
姥姥忽然一把拽住一朵,顫抖的身子忽然就跪在了地上,“緣慈,原諒我……每每回想起來,我都恨不得捅自己一刀。歲月越久遠,非但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深,越來越恨我自己。緣慈,都是我的錯。”
一朵想攙扶姥姥起來,一位老者跪在面前,她實在受不起。可又忍不住心有怨恨,若當年的神女靜弦沒有私心報復,她的母親和父親或許就不會死。她都沒見過父親一面,甚至這麼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我會殺了他!緣慈。我已經給他下毒了!不要再來纏著我了……哪怕給我一日的安寧,也好啊。”姥姥拽著一朵的手,跪得更深。
“姥姥,我是一朵。”一朵沒有攙扶姥姥,聲音異常的沉重。
“我受了這麼多年的折磨,是我應得的報應!也夠了,真的夠了!緣慈,原諒我吧。”姥姥已老淚縱橫,滿是皺紋的臉上滿是痛悔。
一朵終嘆息一聲。
那些過往都是千萬年前的事了!
她真的都已經不記得了,包括母親的一切,只在記憶裡留下一個名字。
若說怨恨姥姥,未免有些牽強。
“緣慈……”姥姥泣不成聲。
一朵終於攙起姥姥瘦弱的身體,她輕得好像一張紙片。
“緣慈,我知道你恨透了泉恆和姬月的孩子……那個孩子的今生,再死在惑毒之下,是他註定的命運。我幫你報仇了!泉恆和姬月若泉下有知,定不瞑目。”
“為了彌補心中愧疚,為了尋一絲安慰,你便做了偏執的選擇。在他們都死了之後做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一朵冷聲道。
“緣慈,你不肯原諒我。”
“我是白一朵,不是母親緣慈。姥姥,你看清楚。”
片片海棠花落,姥姥揚起臉,滿面淚痕在夕陽的餘暉裡透著血一般的紅。
“緣慈,最後能為你做的只有此,放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