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瑄駕崩舉國同哀。
過年喜慶的大紅對聯大紅彩燈統統換成素白,舉國上下披麻戴孝對著皇城方向跪地痛哭。他們悲痛聖君明主英年早逝,他們痛恨宮中妖孽橫行,定是靈妃狐媚惑主害了皇上。呼籲全國上下收妖能士進宮捉妖,可一些道行淺薄又膽小的道士根本不敢一試。十五年前宮中那場大戰,即便沒有親身經歷還是略有耳聞,數千只白狐圍著皇宮久久不散,就連收妖第一的仙風道長都敗在其下,後來還是雷公現身將妖孽收服。百姓都穿,妖孽害死皇帝恐大越國命數已盡,只怕要改朝換代,更有人趁機揭竿而起準備一舉攻下無主的皇城自立為皇。
宮外戰亂一觸即發,宮內也亂作一鍋粥。
一朵坐在羽瑄靈前三天三夜,手裡拿著冥錢也不燒,就呆呆地攥在手裡。金寶宣讀了羽瑄早就備下的遺照,立太子唐澤鴻為皇,立皇后王慧潔為東宮太后,一朵為西宮太后,並將三萬御林軍的虎符交由一朵掌管。
望著那道明黃色的聖旨,一朵沉默許久最後笑了。他在最後一刻,想的還是如何給她留下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空。他是怕他死後,皇宮再沒她立足之地,天大地大沒個歸處。那些恨她牙癢癢的老臣子們怎會善罷甘休。他留給她一個名正言順在宮裡生存下去的頭銜,又給了她手握重兵的權利。
“他是真的愛你啊。”王慧潔哭得幾度昏厥,在接過聖旨的那一刻,通紅著眼睛望著一朵,不知怨憤更多還是悲慟更多。
“我知道。”一朵將自己的那份聖旨卷好收入袖子內。
“可你……”王慧潔顫抖著手指指著一朵,死死咬住嘴唇,終還是忍不住說,“可你居然沒為他掉一滴眼淚!你好狠的心吶。”
一朵低著頭看著雪白的鞋面。沒有心,又談何狠心。
“他終究是為了你而亡故!你怎能這麼狠心,一點都不傷心?他為了你……此生為你做了那麼多,付出那麼多,你可曾為他做過什麼?你的心到底有多狠?”王慧潔哭著沙啞了嗓音。
一朵腿上的傷口雖然癒合,還是會傳來剜肉的疼痛。她沒有說話,用雪白的袖子擦了擦金木楠棺上飛落的紙灰。羽瑄很愛乾淨,他不喜歡被沾染灰塵。
“你個妖孽。”王慧潔低咒一聲,擦乾不住奔湧的淚水,繼續為羽瑄焚燒紙錢守靈,再不與一朵說一句話。
一朵肩膀一抖,已經很久沒覺得自己身為妖精很低微甚至可悲了,忽然間覺得自己又是那個格格不入被人厭棄多餘的那一個。以前在萬妖山,被群妖唾棄,現在在人界又被眾人謾罵。難道她的存在就真的這麼難以被人接受?
“師傅……大笑無聲大悲無淚,我知道你。”羽鸞在一朵身後輕輕喚了聲,一身孝服更顯得她俏美可人。
一朵淺淺一笑,搖了搖頭,“我不難過的。”
“我知道你為皇兄做了許多,我也親眼看到……”羽鸞的目光落在一朵的腿上,“親眼看到你割肉下來為皇兄熬湯。我曾在古札上見過,食千年妖精之血肉有長生不老百毒不侵的說法。你是想皇兄可以多活幾年。若不是愛得極深,又有幾人可以日日割肉熬湯。”
一朵繼續擦羽瑄的棺木。羽瑄最後的願望就希望她好好的活著,所以她會好好活著,開開心心每一天。等著下一個乞巧節,下下一個乞巧節,或許他就會回來尋她。
一年等不到就兩年,兩年等不到就三年四年。她可以等個千八百年的,只要無心的軀殼可以維持她單薄的靈魂不散,活個幾千年都沒問題。
大喪過後,羽鸞和一朵親近了不少,日日都來瑄華宮坐上一會。倒是王慧潔日日忙著和唐澤鴻處理朝政,再沒見過一面。一朵知道,王慧潔是有意躲著她。
羽鸞說羽瑄小時候就喜歡別人給他扒瓜子仁吃,後來羽鸞漸漸大了,他就總扒瓜子仁給羽鸞吃。
一朵和羽鸞讓春燕準備很多瓜子,一起扒瓜子仁放在盤子中然後放到羽瑄的靈位前。一朵日日都數盤子裡多少瓜子仁,然後次日一早再在羽瑄的靈位前數一數,看看是否會少幾顆。然後再倒掉,繼續扒一盤子瓜子仁,繼續數好多少顆,次日一早起來再數一數少沒少。日復一日,盤子裡的瓜子仁始終沒有少一顆。一朵便開始自己吃瓜子仁,扒一盤子便吃一盤子,就給羽瑄的靈位前留下一顆。
有一日羽瑄靈位前的那顆瓜子仁終於不見了,一朵歡喜得一把抱住春燕。卻在靈位下的角落發現了那顆瓜子仁靜靜地躺在那裡。原來竟是夜風吹進來卷落在地了。
開春下的第一場雨,一朵就坐在梧桐樹下望著枝椏上翠綠拔芽的葉子,撐著雨傘靜靜發呆。夏季梧桐樹葉子繁茂如去年今日,坐在下面納涼飲一壺涼茶,唯獨身邊少了個人。
“你皇兄在世時,就希望你能找個好人家。”一朵對身後沉默的羽鸞說。
“心都老了,還找什麼人家。皇宮就是我的家,雖然孤苦無依終究只有這裡是我的家了。”羽鸞摘下一片葉子在手中把玩,她說小時候皇兄經常給她用葉子吹曲子,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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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昊真的不錯。聽說平定幾處亂民起義,又為朝廷立下大功。澤鴻前幾日來還說,有意封秦昊為異姓王,以示新君賞罰分明之道。不過東宮太后王慧潔未允,此事便也擱置了。”一朵清楚看到羽鸞眼中有一絲微弱的光芒閃動。再冷的石頭,這麼多年也該焐熱了些吧。
“可我心裡……”
“始終放不下嗎?”一朵飲了口涼茶,總覺得涼涼的東西才能撫慰灼燙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