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一週後,上海。
午夜的上海郊外和許多人去樓空的鬼城很像。城中是豪華繁忙的商業地段,城外就是悠閑地住宅區。一個日夜不息,一個作息規律。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呱噪的蟬鳴聲不絕於耳。
一輛法拉利轎車慢悠悠地停下。
離對面的別墅區有一條窄窄的318國道,兩邊長長的燈河首尾相接。道路明亮的仿若白日。即使閉上眼,彷彿也能感受到一片暈眩。
先走出車外的是沈悅,她抱著已經酣睡的兒子,用背部擋住刺眼的路燈光線。杜以澤這時候從車的另一邊下來,點了根煙要抽,打火機“啪!”地一響這邊的女人就送了一個白眼過去,杜以澤抽了一口就把煙頭扔進了垃圾箱裡,煙火恰如其分地消失了。
過了馬路,就是上海的杜家。
一進杜家別墅,沈悅就看到了杜老爺子——滿頭白發,撐著柺杖站在臺階上等著,蒼老而不失威嚴。
杜以澤先打破了沉默,喊了一句“爺爺。”
她依葫蘆畫瓢也跟著喊了一句“爺爺。”
杜老爺子點頭預設了。
這時候兒子在懷中打了聲哈欠,還是被吵醒了,藕段般的白手臂揮來揮去,摟著她的脖子撒嬌“媽媽,媽媽。”她把抱孩子的姿勢換了下“這是祖爺爺。”但是孩子哪裡懂這些,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無辜的問號“你是誰”。
而杜老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孩子,大概是要擺長輩架子,臉孔一直板著。
進了大廳,客套的話不消多說。沈悅入座,有人過來沏茶,還有一個保姆過來要抱走孩子。但是孩子怕生,只肯縮在她的懷裡。哄了又去勸,孩子放在終於坐在了身邊,沈悅抬頭就看見杜老爺子的目光急匆匆地轉到一邊去。
杜老說話不拐彎,喝了一口茶直奔主題。
“小澤……你們這回把陣仗鬧得太大,平息下來不容易,捐出乾陵國寶一事需要思量……”
杜以澤沒等他說完“爺爺,做什麼大事情都有風險,哪怕是慈善生意。”
杜老緩緩搖了搖頭“但現在不是使用這個風險機會的時候。
“爺爺,捐獻的最好時機是現在。過了這段特殊時期,麻煩還會有很多。”
杜老爺子闔下了眼皮子“想清楚了?現在公司運轉良好,不缺這一筆交易所帶來的利益。你要趁著現在無償捐贈?”
“當然。”
杜老還有忖度“《蘭亭集序》是舉世不出的寶貝,捐獻的意義不在於錢財。”
“再有錢也買不到《蘭亭集序》,這東西名聲太大,並不適合私人收藏。”杜以澤比自己的爺爺還從容淡定。
然後氣氛就陷入了沉默。杜以澤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下意識地望向祖孫兩人,沈悅才發現自己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只聽杜老轉而問她“林小姐,尋回乾陵寶藏是你的功勞……你能說一說你的看法嗎?”
“東西不屬於私人收藏的範疇,上交國家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就我所知,你一開始並不這麼認為。”杜老好整以暇地喝茶“林小姐,你是名義上的持寶人,如果公開出售《蘭亭集序》或者是武則天除罪金簡,想必能一夜之間能身價百億。那你為什麼不這麼做?”
這話有些針鋒相對了,她迎接上老人的目光。似乎能看出淡淡的敵意……但,她如今是個母親,有了孩子,逐漸開始明白自己的孩子被別人侵佔的那種不安全感。大概在杜老眼中“林悅”就是掠奪了孫子的那個女人……
“爺爺,林悅她不是外人。”杜以澤的臉色有些陰沉。
而她早就心中有數,也不怕正面應對“因為財富也好,身份地位也好,對我而言都沒有孩子的安全來的重要……爺爺,您也是過來人,該明白這種心情。”她的手輕輕拉起兒子的小手“趁著他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就不要把他的生活複雜化。”
客廳沉寂了一會兒,打破沉默的是杜以澤。他的無奈多於呵護“孩子的監護人會寫上她的名字。”
杜老爺子挑眉“他是我們杜家的孫子,這個要求……”
“這就是我捐贈的唯一條件。”沈悅打斷了杜老的話,目光堅定,語氣鏗鏘。
杜老爺子悻悻然,眯眼小斟酌,睜眼又看寶寶一眼——孩子有著漂亮的五官,一看就很討人喜歡……真不愧是他杜家的血脈…其實這麼一看,孫媳婦的相貌和氣質也不賴。重要的是生都生下來了,杜家的種,他不能不認。要不然放在以前……手指微微顫動,扣了扣桌面,不得不承認“監護人”三個字的分量很重。
意味著這個女人掌握著杜家的希望。
意味著杜家的一部分權力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轉移到了她的名下。意味著將來一旦孫子杜以澤故去,她會成為不折不扣的杜家主人。
然而……此人真的可信嗎?她的出身可是個孤兒!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他是絕對不會贊同這件事的。思緒轉了轉,卻是要開口否定。然而杜以澤卻站了起來“爺爺,正好有幾句話要跟你商量,借一步說話。”
但這“借一步說話”一借就借了一個多小時。等杜以澤出來的時候,沈悅發現杜老的態度已經完全不同了。不再令她為難,反而和和氣氣地跟她商量捐贈的具體事項,商討完畢。杜老還問她“孩子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名字還沒起,快一歲零兩個月了。”她放下了孩子“乖兒子,和爺爺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