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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路又走了兩三天,才進入江西境內,被她說中,最近江西境內的長江水域不太平。幾處大壩的水位超過預警值,封鎖了不少水路。因為要等汛期過去,大型客輪才能從南昌市進入鄱陽湖,所以他們的船暫時停在了船塢當中。
這時候,中國大地已經完全開春了。到處都是花香鳥語的景象。
陽子買了一本中國的日歷掛在房間裡,本來是看日子的,但她對於日歷下那大寫的中文字很好奇。問了問,沈悅才知道日本從明治維新開始就停用中國的農歷了。想到小坂先生口口聲聲說日本才是唐文化的正統繼承者,就覺得分外可笑——
“那你們只有西方的陰歷紀年嘍?”
“還有和歷,按照天.皇的年號編制的,現在是平成天.皇二十七年。”陽子這麼回答,說著,把日歷翻了幾頁,日子來到了大寫的“二十六”上——離四月十五日,只有十九天的時間了。沈悅默默減去了準備的時間,估計只剩下幾天的悠閑。
果不其然,第二天甲板上就熱鬧了,她聽到許許多多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像是走了一批又來一批人。陽子告訴她:“寮國那邊的人馬回來了,他們前幾年還在雲南做了一樁大生意,後來國際刑警追查的緊,就去了湄公河上的毒品市場避避風頭。”
“湄公河?毒品市場?”
只有大生意她能理解:必定是盜竊了雲南滇王墓的那一次。
“湄公河是東南亞走私的必經之地,也是毒品網路的中樞。當地有……他國軍隊和僱傭軍參與保護這些毒品大梟。你們中國的軍隊有幾次和這些毒梟在湄公河上幹過,後來國際組織介入,犧牲太大,就不再做越境行動了。”
她點了點頭:“這次回來的,都是小坂裕生的外籍僱傭兵團?”
“是,但不是嫡系。估計手底下的人連小坂先生的面都沒見過。”陽子抬起頭,看著她:“不過,這些人個個都是滿手血腥。”
沈悅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如果明白的話。晚上潘過來的時候,你就該表現的好一點。”陽子倚窗看著她:“小林,說實話,我不希望我親手接生的孩子沒了母親。”
她只有苦笑,對敵人投誠?大概做不到吧……對殺人兇手,滿手血汙的……潘,她剩下來的感情只有想著他能不能快點完蛋才好。即使他救過她,幫過她,可是殺死秦小蝶的陰影擺在那裡,那股深深的憎惡揮之不去。
但是到了晚上,陽子表現得異常活躍,七點半,潘照例過來巡邏,陽子把他留了下來。而她的面前擺著一杯烏龍茶——剛才陽子關照她:“你好歹請潘喝一杯茶。”但是當潘真的坐下來看著她的時候,沈悅心裡只有一股把這杯水倒在他身上的沖動。
屋子裡的寶寶忽然哭了,她剛要站起身子,陽子就把她摁了下來:“我去哄孩子。”
她無語,只能坐了下來。而潘似乎有些不耐煩:“你們在幹什麼?有什麼事直說!”
呸!她扭頭:“沒事了,你趕緊走吧,我們要休息了。”
潘眯起眼睛,盯住她的臉龐:“剛才陽子分明說你有事情跟我說,現在卻跟我說沒事。你是不是嫌自己的腦袋太多了?林悅?”
“我不嫌,我嫌你在這裡太吵。”
“哦,那你還真是腦袋太多了!”潘忽然站了起來,把她端著杯子的手抓住了。沈悅下意識就要反抗,但潘卻是冷冷責罵道:“你當你是什麼人?!嗯?一個於我們不過有點用處的工具而已,到時候把你用完就扔進河裡喂魚!”
她冷笑道:“這話都說幾遍了?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
“哦,該死!”大概年齡問題是這個白化人的恥辱,他把手握得更緊了。
但沈悅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依舊仰著頭顱看著潘:“如果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實現的話,現在我的屍體該在日本海裡,鯊魚的肚子裡,火山灰裡,你的下酒菜裡,還有女支院的後花園裡,卻唯獨不會在這裡……潘,你幼兒園上完了嗎?”
手指微微松動,潘的眉頭蹙起來。但是依舊沒有放開細弱的手腕——這膩膩的,滑滑的,白白嫩嫩的一段皓腕,潔白而無暇。
沈悅不知道,她說這話的時候,白化人想的是另一件事。
潘有一個華裔的母親,東北人。說的一口和她無二的東北話,連結尾的兒化都拖得一樣。
小時候,當母親教育他的時候,就會這樣看著他——滿是嚴厲,滿是一種“你算怎麼這樣”的責備,但事實上,出生大家閨秀的母親是溫柔慈祥的,她雖然不善於表達感情,但對自己的孩子充滿了關愛。他曾那麼敬愛母親並且以母親為傲。
只有母親,不嫌棄他白化人的身份,堅持要他上學學知識,要他成為一個有紳士風度的男子。
只有母親,頂住了來自家族的壓力,宣佈他不是個妖怪,不是個魔鬼,不該按照印尼當地的風俗——“怪胎要放在火上烤焦。”
只有母親,說他的膚色很漂亮,瞳孔很漂亮,那些人的鄙夷和閑言碎語,都是在羨慕他呢!因為“我們家潘是個萬裡無一的白化人呢!”
但是,但是……該死!他為什麼在一個獵物的身上,看到了這個眼神,看到了母親的影子,甚至看到了自己都不敢去面對的東西?!而這個女人,連說話的語氣都和母親那麼接近。他已經不止一遍提醒自己:別對獵物太仁慈。
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的確可能是她的下場啊!
然而,如今這麼面對面對峙的時候,當窗外的星光都落在她眼睛中的時候,那一種莫名的感情……還是無法遏制地湧了出來。
不禁要舉起手,要撫摸“母親”的臉頰——是否還是記憶中柔軟的觸覺。忽然“啪!”地一聲,一杯水從頭淋下,他沒摸到什麼柔軟,只是感覺到襯衫濕透了,懸在半空中的指尖冰冰涼涼的,頭發也一縷一縷地貼在腦門上。
沈悅拿著空著的杯子:“潘先生,鑒於我說話你不聽,只能讓你先清醒清醒一下腦子了。”
反應過來,潘立即放開了她的手:“哦,林悅你怎麼還沒死?!”
“快了,不過看樣子你要提前一步下地獄。”說完,她就把水杯放回桌子上:“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