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我還沒入疆殿的時候,那日子是一個滋潤啊。親人全都因了不敬之罪早早處死了,就剩了我一個,便也就無法無天的緊了。晃蕩到街市上隨便從別人懷裡摸出個錢袋來,然後就全花光,買些肉食瓜果,然後擠到館子裡去蹲在門檻上聽故事。所以呀,那時候的我見識很是廣博的,天上地下此疆彼域的我都能說個一二來。”......
零梔每每經不住我軟磨硬泡要她講趣事時,就要來上這樣一段話,帶上一副驕傲的面孔,以顯示她的博聞和豐富的經歷。
其他幾個總是不屑。
“零梔,就你,還廣博,你上過學堂麼?”零白是有許多學識的,自是不滿零白這嘴臉的,撇嘴嘲諷道。這一開口,也就爭先恐後起來了。
“你替人家管過成群的雞鴨羊豬,看它們跑遍山坡麼?”零月也是頗為自得的神色。
“你進過味齋品過那裡的好吃食麼?雖我是偷的,卻真真是永生難忘的好吃。”零蝶嘖嘖嘴道。
“你可混跡過青樓麼?”零雪也插嘴。
“......那......零梔,你殺過人麼?”零霜沉默很久,彷彿認真思考了,幽幽開口。
然後大家一起沉默,隨即又爆發一陣陣驚天動地的笑聲。
這些對於她們來說,都是曾經經歷過的,雖然久未碰觸,也是似曾相識。可,於我,這些都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之物,我從未想過,自己真的會親眼看到親手摸到她們言語中的那個世界。
金之疆深殿外面的世界,卞山下面的世界。
幸虧平日裡我都是一個非常穩重懂事的,不然該被扶額頭痛的就是我了。零梔彷彿一匹脫韁的野馬,很快就摸到了好幾個錢袋子,買了一路的東西。
我很好奇錢袋子裡的石頭鐵片,怎麼給了別人就能夠換吃的玩的很多好東西來。可我的端莊提醒我,這樣的問題是不能問出口的,如果不想被當成是異類關在籠子裡被別人欣賞一樣。
比如那隻猴子,關在籠子裡,一臉可憐眼巴巴的看著零梔手裡的果子,幾乎魔怔。
比如那些鳥兒,關在籠子裡,喉間婉轉低吟淺唱的去取悅討好其他人,露著絕望。
比如我,明明什麼也不懂,明明什麼都想知道,卻要裝作一副“我十分見多識廣”的模樣,掩蓋掉我的好奇我的興奮我的激動和我的恐懼,我的每一步都是那樣想要興高采烈,又是那麼小心翼翼,生怕哪裡錯了就引起了注意。
“呀呀呀零梔你別鬧了,我們別忘了正事。風說好的,我們在宮之疆彙合,現下裡我們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啊。”零白終於忍不住開口管了管。
“別急別急,我去找幾個人問一問打探一番即可。”零梔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大塊肉幹,聲音也因為這滿嘴的吃食顯得模糊,“誒誒,我問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去宮之疆怎麼走啊?”
誰知那位被問的路人面色一僵,什麼也沒說就加急腳步走了。隨後一連問了好幾個,皆是一副不可言說的表情。零梔一連吃了好幾次閉門羹,自然也沒有剛剛的談笑風生了。
不遠處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腳步聲,而且越來越近。然後一群黑壓壓的人就過來了,為首的幾個騎在馬背上滿臉微笑好不驕傲,後面跟著的雖然有的身上血跡斑斑,有的被扛著扶著,但走得也是雄赳赳,街市上的人見到這一幕都紛紛跪下磕頭,嘴裡呼喊著:“疆主得勝,諸事萬安。疆主得勝,諸事萬安。”
下跪是一瞬間的事,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我們仨就被長刀短劍地包圍起來了。
“見疆主為何不跪?”舉著長刀的一個人威嚴道。
“喲喲喲,大人,這幾個人呀剛剛一路都在打聽怎麼去宮之疆,我怎麼瞅他們都不像是好人,特將此事上稟。”跪在旁邊的幾個人忍不住開口。
他就小跑著向騎馬的跑去,幾番言語之後很快跑回來:“抓起來帶走!”
又聽得前面又一騎馬的朗聲道:“我要親自審這幾人。”
我們面面相覷,對這突然來的事件手足無措。
零白悄悄說了一句話:“小主,這下可好了,怕不是我們現在在宮之疆對頭的地方。”
零梔聽完噎著了一口,翻了好半天白眼,差點沒緩過來。
我的足底實在是疼得彷彿猶如千萬根細針紮進來一般,從下山起就沒有片刻休息過,跟著這群人又走了好多好多路程,當他們把我往地上一扔後,我便又疲又乏的胡亂閉著眼就睡著了。吵吵鬧鬧中把我喚醒後,我也是一片混沌,天旋地轉的,連人影也辨不清。
等到一盆冷水撲在我臉上,我略略有些清醒過來的時候,大概已經錯過了很多他們提的問題了,零梔和零白就跪在我的旁邊滿臉憂心忡忡。
“來啊來啊,上拶刑笞刑,未曾見過這般嘴硬之人。”站在前面小桌旁的人面露獰色,眼神裡盡是兇狠,“疆主您看......”
另有一人仰坐在桌子後面,閉目養神,彷彿正沐浴著春日的暖陽,滿滿的舒服:“行刑。”
一塊板子似乎如千斤巨石一般“啪——”地就甩在了我的背上,感覺皮肉都被連帶了下去,震得我整個背都麻木著,火燒火燎的。我向前一倒摔在地上,看到零白和零梔的每一根手指中間都夾著一根棍子,繩子一拉棍子就會收緊,她倆臉色蒼白死咬著嘴唇,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於是緊接著又是一下。
又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