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軒已經有七日未再來了。
整整七日。
原是小居二三日,然後下山,再帶些我從未見過的玩意兒回來。而且每次走之前也會告訴我什麼時候定歸,卻從未有過這樣久也沒半點訊息。
我委實沒有在等他。
不過是山上寂靜過甚,聽得門外有些風吹草動。
“小主,今日,也要擺上靜軒的碗筷嗎?”星輕輕喚我,好久我才收回了看著屋外的視線。
“擺......”
空氣裡,只留下屋外肅殺的秋風大肆卷席樹葉的嘩嘩聲,格外清冷。以前沒有他,我們尋常度日也未嘗覺得有何不妥。在他去附近拾撿柴火順便打回來兩只野兔,取雞蛋時順手打掃了整個飼棚,上房頂捕鳥時恰巧補上了所有破漏之處之前,她們幾個大抵也是不大喜歡他的。
誰知道呢。
他挽著袖口從屋頂上跳下來,咧開嘴笑得燦爛,逆著陽光,施然走來:“人居住的地方,總不好太簡陋。”......
“算了,星,別擺了。我沒胃口,你們用吧。”
總歸他是有家在山底下的,不似我們幾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可,我還是隱隱察覺出了些了不對勁。
零星用了從未有過的責怪的眼光看著零風,像是有了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大錯,而這個錯就是我們當中最細致謹慎面面俱到的零風犯的;零雪開始不愛搭理別人,莫名煩躁,近日對事對人,也未曾有什麼好臉色;零霜零月則是帶著零梔零蝶不知何往,長時間尋不到她們人影,說是冬日漸近,要好好整理整理周圍的防設陷阱......
零白一邊分揀藥品,一邊笑道:“本就閑來無事,小主又體弱多病,再加上日日無端憂思,我這處便真的無藥可醫了。”
我嘆了口氣,往屋外看,葉落蕭條,漫山兀枝,遲暮天邊,荒涼瑟索,日子就感覺越發難捱起來。
靜軒曾經難得情容嚴肅,面無笑意地湊在我耳邊:“洱顏,你可曾想過下山?”
“不曾,為何下山?”
他沒想到我會是這個答案,扯了一張小凳子,把我的身子扳過去背對著鏡子面對著他,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思索良久:“天地甚廣,秀麗風光,奇珍異寶,趣聞軼事,總該有你平日裡想做的或者山上沒有的事。”
“我著實沒想過。”我看著他的眼眸,就藏不住笑意,“我見過的世面甚少,也實在不知道能幹些什麼,種種地有一口吃的不餓著,有一小屋不讓風雨刮淋著,無聊得發緊就聽聽故事鬧著玩玩,這樣不好嗎?”
“你這樣,我總是不放心。”他搖頭起身,就要帶我出門去。
用完了早飯後,院子裡總是熱鬧些的。我是日日要被靜軒帶出去練玄蠱鏢的,又不好言說,靜軒就用了拾柴火、獵野味、看風景......)等由頭,她們也沒說麼,任由我瞎裡胡鬧,反正就算我在旁邊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倒是她們頭一回看見我身上的裝束和發髻的時候,實實吃了一驚。
“靜軒先生好厲害的戲法,這哪裡還是我們小主,不細看我還以為是靜軒先生身邊跟著的小先生呢。”零梔誇張的喊出聲來,引得所有的目光都聚了過來。
“不過更方便行動罷了,跟著去山叢樹堆裡總不好叫著洱顏拖著廣袖長裳吧。”靜軒彷彿已經洞悉了我的無知,在我問出“什麼是先生”之前,便早早就把話頭搶了過去,我也不再開口,倒省去了問問答答還要被嘲笑戲弄的時間。
我過去聽她們喚靜軒先生時便已存下了疑問,卻沒尋到合適的時機開口問,自己四下裡揣測著大約是一種稱呼罷,就如她們喚我小主喚我阿孃疆母一般,那靜軒不是小主不是阿孃,直呼靜軒聽起來也是奇奇怪怪,加了個先生便委婉了許多。靜軒初的時候也喚我洱顏姑娘約莫是差不多道理,到底他也不是我的婢侍,跟著喚小主也沒這個道理。不過這樣喚人的稱呼這樣多,我也是弄不明白的,只覺“姑娘”和“先生”總該有些不同之處,卻總也弄不出什麼眉目來。
看著靜軒對著我笑,還擠眉弄眼的,心裡就莫名多了一小撮火。我的心口一直都很燙,卻也跟著靜軒傻傻笑起來。
他教的不賴,我都能聽懂,就是全不會。
“擲鏢首先就要手上有些氣力,才好讓鏢上也能帶著力量入木三分。”他話音剛落就是一個跟頭騰空而起,一腳在一棵碗口粗的樹上點了一下,樹就生生折斷了,我哈哈笑了很久,蠢蠢欲動想要學那個跟頭,又怕他訓斥我三心二意,只好從我坐著的大石頭上起來,抬起腳,在一棵稍細一些的樹上踹了幾下,黃葉飄落,無事發生。
他臉上就繃不住了,嘴角咧開來,一副不知該拿我怎麼辦好的表情:“等會你舉著這棵樹回小屋去,也好交差。現在,你就搬搬那塊你剛剛坐的石頭吧。”......
“擲的時候,準頭非常重要,沒個準頭你手裡的東西也就不分敵友了。”然後他遞給我一根頭上包了一團粉的木棒子,指了一棵樹,“噥,看見沒,那樹上有個樹洞,你就擲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