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又該怎麼做,又能怎麼做?我已經這把歲數,半截身子埋進土裡,本不該再去插手年輕人他們的感情。可是,小申是我謝知行唯一的孫子,他以後的歲月悠長,肩上扛的責任只會越來越重。”
“我怎麼能不幫他找一個能為他分擔這些的人生伴侶?”
“你怪我自私也好,古板也好。”想起那位故友和往日青年時期的舊時光,他的思緒漸漸縹緲,兀自低聲苦澀地笑了笑,“反正你從前沒少這樣罵我。我不在意人家怎麼說怎麼看,只要一切往好的方向走,那些無畏的評價又有什麼打緊。”
他的聲音低沉如深潭水,眸光也不再清明,“可是啊,我現在回頭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還錯得離譜。”
“謝申他從小到大,我沒有給過他一次好臉色,做得不好動輒打罵,做得好也不過沖他點個頭算作鼓勵。我是怕他輕浮,怕他以後擔不住一個集團掌舵人的身份。”
“如今想想,這又何嘗不是錯過了我們爺孫倆最該親密無間的時光啊……”
他抬手捏了把眉心,卻聽身後木門被緩緩開啟的聲響。
盛佩清終於還是忍不住闖進來,實在怕他一個人在裡面出什麼事,在見到他滿眼渾濁的眼淚時不禁驚悸,“爸,您……”
謝知行揩了把淚,“沒事,我沒事。”
盛佩清這才往前走兩步,勸慰道:“小申也是因為棠棠受傷一時在氣頭上沖撞了您,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謝知行默了默,問:“小盛,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太過分了?”
盛佩清琢磨著他的態度。已經有了不好的經驗,她真不敢再擅自認定老爺子態度究竟是否真的松動,斟酌著一時未開口回答。
“我知道。”謝知行自顧自點頭,“你心裡也早就認為我做得過分,只是礙於我這身毛病和脾氣不敢當著我面說。”
盛佩清聽他這樣說,也稍稍鬆口,“爸,其實棠棠那小姑娘真的品性不錯,跟小申兩個站在一起看著也登對。那些什麼家世背景個性之類的,其實吧,這些東西說到底是個很複雜的方程式,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兩個人在一起能不能匹配能不能長久,能影響到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真的不是我們人為能控制得了的。”
謝知行直視她,似在思索這番話,過了一會兒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做錯了。”
“……”盛佩清輕咳一聲,“爸,我肯定沒這個意思,但您如果從另一個方面入手這樣反思自身,那應該是出於一個智者的本能。”
謝知行解讀出她話裡的意味,“你就是慣會和稀泥,打馬虎眼!”
盛佩清笑,“是,家裡有您一位明眼人就行。我不懂什麼大道理,只會和稀泥。”
住院的日子極其無聊,江棠棠苦中作樂,給每日過來巡房的醫生護士偷偷取外號。
她店裡的一些網上沖印業務還沒完成,程陸留在店裡繼續工作,空下來的時候就過來看她。盛佩清也帶著水果過來探望過她,讓她放寬心休養。
謝申這幾天都在這裡陪床,手上的工作讓aber整理好帶來,需要他與會的會議推遲到下星期開。
他坐在一旁拿筆電看檔案,一邊聽某人喋喋不休和他講解每個外號的靈感來源,間隙抬頭,“我真怕那些醫生給你換的藥裡下毒。”
“真的嗎?”江棠棠杏眼圓睜,“噯,那你過來幫我舔舔看,試一嘴是不是真有毒?”
“……”謝申合上膝上型電腦,“公眾場合,說話注意點。”
“不願意啊?”她嘟起嘴,“唉,男人就是這麼的不可靠。幫我試個毒都不願意,看來只剩下暖個床的作用了。”
謝申將電腦和檔案放到臺上,湊過去壓低聲腔,“知道在醫院裡我不敢拿你怎麼樣是不是?”
江棠棠微笑面對,“是呀是呀。”
他勾起她下巴,指尖輕輕撫摸,“別忘了,以前我也不會在辦公室對你怎麼樣。”
江棠棠:“……”
“你別太看得起我的自制力。”他眼角攀上狡黠,“其實我自己也不太確定能放肆到哪一步。”
江棠棠縮了縮下巴,“我現在可是傷殘人士,你別亂來啊,你要是敢怎麼樣我就按護士鈴。”
謝申眉尾一挑,“還想讓護士觀戰?”
“……”江棠棠認慫,“我錯了。我自己舔還不成麼?就是大腿太遠脖子太短,難度有點兒大。”
謝申哼笑一聲,“那要不要我幫你拉拉筋?”
江棠棠忙不疊擺手,“不用不用,您的玉手是用來掙錢的,哪兒能給我拉筋大材小用呢!”
過了一會兒,另一床病人被家屬扶著從外面回來,她才安靜下來端起賀晏北帶來的書看,看著看著不由感嘆,“賀老師真細心,要注意的地方都給我著重標註好,怕我住院這段時間不拍照手生,連相機都給我帶來了。”
謝申削著蘋果皮,“嗯”了一聲,“你們賀老師做事要是不仔細,我也不會選中他們工作室合作。”
江棠棠若有所思點點頭,“也對,賀老師不管對誰對什麼事情都特別細致。”她稍稍起身湊到謝申耳畔,“我偷偷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不許生氣。”
謝申手裡動作一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