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舅舅,”江棠棠打斷他,又說:“你手機借我用下。”
程陸勃然作色,“不借!我收回白天那話,謝申那臭小子連自己家老頭都搞不定,以後還指望他護著你?我告訴你啊,他們家不喜歡你,我他媽還不喜歡他呢!”
他在江棠棠還在茶社逗留的時候給她打過電話,原本是想和她說要晚點回店裡,卻聽出她情緒不對,追問之下才知道是謝知行今天去找過她。
這通電話打到一半,就出事了。
程陸這頭話音剛落,就見門口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謝申的目光和江棠棠對上,從幹澀的喉嚨裡嚥下口氣,腳步未停三兩步走過去,“怎麼樣?哪裡受傷了?!”
程陸語氣兇急,“打你電話的時候你人在哪兒呢?現在知道過來了?”
江棠棠扯了扯他衣袖,“舅舅。”
“幹嘛?”程陸一下站起,“謝申我告訴你,醫生說了棠棠腿上燙傷的地方以後一定留疤。她是個女孩兒,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嚴重?你當玩兒呢?!”
江棠棠急辯,“面積不是很大,而且在大腿上,夏天穿熱褲都看不見的。”
程陸兩手叉腰,“你別跟我說這些!傷哪兒不是傷?!你一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好端端身上留這麼深一個疤,你爸要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旁邊一床的病人家屬嘖聲,“小聲點兒行不行啊,就你們家有病人啊?”說完一把拉起隔簾。
江棠棠看一眼謝申,對程陸道:“舅舅,我好餓,想吃黃桃罐頭……”
程陸長吐一口氣,知道她這是要支開他,“行行行,我去買!”
等他一走,謝申俯身摸江棠棠的側臉。
江棠棠分明見他面色燒紅,觸到自己臉上的指尖卻是冰涼,完全不像平日那樣。她本能地縮了縮臉,謝申好似意識到,趕緊抽回手。
她卻把那隻手抓住,又蓋回自己臉龐,眼淚終於無法遏制地從眼眶滾出,“申哥,真的很疼……”
她唇色蒼白,發絲沒有章法地貼在兩頰,杏眸裡光色暗淡,盡是後怕的懼意。剛才怕程陸遷怒,她就一直忍著,現在獨獨面對謝申,那些隱忍的痛楚便加倍翻湧出來。
謝申心口一緊,將她牢牢抱在懷裡,“沒事了,沒事了。”
江棠棠半坐起身貼在他胸膛上,聞到他身上風塵僕僕的味道,和她滑落到嘴裡的淚混到一起,更添苦澀。
情緒積壓爆發,她越哭越來勁,聲線像被細線割裂,“舅舅說打你……電電話都打不通……我還以為你,你不要我了……”
謝申輕拍著她的後背,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在安撫自己,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種聯想,此刻卻分不出任何旁的心思去分析。
他柔聲哄人:“我因為在飛機上所以關機了,怎麼會不要你呢,嗯?”又道:“我們還約好一起去見我爺爺,都到這地步了還能不要你?”
聽他這樣說,看來是還不知道謝老爺子今天單獨找過她。
江棠棠動了動腿扯疼傷口,“嘶”一聲倒吸涼氣。
謝申趕緊放開她,立起一個枕頭給她當墊背。
江棠棠整理一番情緒,半開玩笑:“我怕我燒成豬頭,你肯定嫌棄死了。反正我們又沒有結婚,你想退出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謝申從邊櫃上拿下濕巾扯出幾張給她擦臉,“不瞞你說我最愛吃裡脊肉。”
“你才裡脊肉呢!”江棠棠搶過濕巾自己擦,把淚痕擦幹淨才問:“要是我臉真的被燒傷了,你還會和我在一起麼?”
此時此刻她縱然嘴上還能開玩笑,可心裡是極度不安和敏感的。那些平常覺得無聊的設想,現在卻急迫想要得到答案。
謝申聽她問完,一陣沉默。
江棠棠的心越等越沉,嘶啞的嗓子扯出一句:“也可以理解。”
“理解什麼?”謝申微收下巴,視線與她齊平,“如果真是那樣,我會找最好的醫生給你做植皮手術。”
他從來不是個會說浪漫話的人,凡事習慣從最實際處考慮。
江棠棠稍稍回魂,“那,要是還留下很明顯的疤痕呢?”
“那我就把家裡的鏡子都藏起來。”謝申深而潤的眼睛裡絲毫沒有不耐,“反正你看不到自己不用煩心,我看著看著早晚也會習慣。”
江棠棠愣在那兒,不再說話。
不是什麼山盟海誓的情話,帶來的感動和震撼卻實實在在充斥了身體的每一根神經末梢。
夠了。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