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小手術,牽動了幾個人的心,我已經感到了自己的麻木。彷彿這個世界與我有仇,沒有哪一天是順利的,所謂的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大致上就是為我這樣的人寫的。年輕時總是那麼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可到了而立之年卻發現命運有很多時候是由天註定。
一早,桂花來抱孩子,國濤就對我說:“趁這個機會給天天斷奶吧。”我斜睨著他滿眼全是怨恨,在我眼裡他要剝奪我做母親的權力。他看著我的眼神,低下頭不再說,也許是眼裡的寒氣足以讓他死了千百回。等我們到了鄉公所,醫生才剛剛上班。穿著白大褂的藏族醫生臉更黑了,眸子漆黑如潭。國濤來扶我,我不耐煩的甩開,歐陽後來,我卻要他扶我。
冷凍封閉針施針時有多難受,沒人描述得清楚。我立馬就後悔了,寧願手腕斷掉也不想再次承受第二隻手的注射。可是歐陽說的那句話讓我堅持:“我不信寧小慈這點痛也不能忍受,在我心裡你比誰都堅強。”是的,我比誰都堅強!死神在我面前擦身而過我也未曾怕過,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完事後,醫生褒獎我一番,說像我這樣的城市女子一般很少有這麼冷靜和堅強的。他見多了手術途中哭的稀裡嘩啦或是撕心裂肺的嚎叫不要再做的,就沒見過我這樣隱忍不哭的病人。我回答,是嗎?也許吧。身體的疼痛和內心相比,是沒有可比性的。手腕已經沒有知覺,木木的像是假肢。繃帶纏在胸前,就像是在受刑,我心裡討厭自己為什麼老是出這些狀況。
醫生開了一些藥,囑咐我一些術後須知,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倆聽的直點頭。回到家,他們就像老佛爺似的將我抬上樓,這樣的享受讓人憋屈。我彷彿得了抑鬱症,什麼事也激不起我的興趣,誰也不想看到,除了兒子。
這幾天歐陽有事沒事的在我面前談到起國濤面對挑剔的經銷商和一級代理,毫不讓步,做事很有魄力。我知道這是他的職業本能,做一個營銷專員,不具備超強的心裡素質沒法控制住諸多局面。我淡淡的說這些不算什麼,他的臉皮夠厚。歐陽笑著說:“是不是比我還厚?有的時候遇到特殊情況,我手心裡全是汗,他卻很有把握的樣子,我不得不佩服他這樣有能力的人。”
“哎,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沒見你對我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就會那幾招,你就覺得不得了。”
“你比他還厲害,什麼時候讓我領教一下。”
“我沒興趣,你走吧,別在我面前晃。”我對他下了逐客令,沒有一絲笑容。
“對了,我明天搬回藏房去,你給我搬一下東西。”
“搬回去做什麼,你的手還沒有,需要人照顧。這段時間就留這邊吧,多一個人也好照顧。小慈,你就不可以和他好好談談,你們這樣下去對誰都不好,特別是孩子。”歐陽耐心的勸我,我的心就像墜入阿鼻地獄,做困獸之鬥。
“你甭勸我,不關你的事,小心我連你也不理不睬。”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小慈,你這是怎麼,我發現你近段時間情緒不對。你看著我,看著我。”他板著我的肩膀,讓我看著他說話。
“我能有什麼,你走吧,我誰也不想看到。去,去,我要休息了。”我的情緒開始煩躁了,面前說話的這個人就像耳邊嗡嗡直叫的蒼蠅,心裡就想趕走他。
“好好,你不要激動,我就走,我把孩子抱走,你休息吧。”
“我的孩子為什麼要給你,你為什麼要抱走我的孩子。”我緊緊的護著兒子,不讓他抱走,眼裡全是警惕。
“不抱走,不抱。那你餓沒有,我給你煮餃子去,你最喜歡老闆的餃子。”歐陽像是在哄小孩子。
“餃子,什麼餃子,我要吃餃子。”
“你不記得老闆的餃子了?那我去你煮來,你等會兒。”歐陽下樓去了,留下我和兒子在房間裡。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腦子出了問題,只知道我越來越不願見到我討厭的人。像我這樣有著倔強性格和獨立個性的人來說,這些都是自己可以調整的,我需要時間讓自己心理上得到抒懷。讓爸爸過來照顧孩子我才可以放心。此刻,我才體會到手足有缺陷的人,對自己可見的東西,沒辦法拿到手是怎樣一種滋味。自尊心極強的我,是不願意多說一句話麻煩別人,尤其是這會。突然想到以前看過有人用腳來寫字,當然也就可以打電話了。我的筋骨還算靈敏,腳趾也還靈活,打通他的電話,沒有說話,爸爸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答應我明天就來。知女莫若父,我的父親才是我真正的知己。
餃子端上來,還有一些燙,歐陽說等再冷一點餵我。我怎麼就成了小孩了?
“我讓桂花給兒子喂米粉,他也餓了,你等等我抱下去。”他說完抱著兒子下去了,不說喂他還好,一提起我的胸前已經硬化成了石頭,沒有喂他,只等著回掉吧。可憐的孩子,可憐的我。情緒又開始煩躁,我竟然可以怨恨全世界,連眼前最喜歡的花也用手肘撞掉,地板上全是碎玻璃的殘渣和水。那朵可憐兮兮的花兒也倒在了我的戰場。歐陽叮叮咚咚地跑上來,進門看到這樣的場景,以為是我不小心碰倒了,讓我別動,他來收拾。我的嘴角竟然掛了一絲笑冷笑,我何時變得如此殘忍了?好可怕的寧小慈,這是我嗎?平日裡連一片樹葉也不忍心踐踏的我,為何會被心裡的怪獸將善良的我扭曲。
“是我故意打碎的。”我看著忙的歐陽。
“故意?為什麼會是故意?不喜歡了嗎?不喜歡可以換為什麼要故意?”歐陽不能理解我目前的行為。
“不為什麼,我就是故意的。”我一臉的不屑。
“你是那麼喜歡花的人,怎麼會不喜歡,我看啦你就是心情不好罷了。沒事,我再給你找個更漂亮的瓶子來。”歐陽順著我的心情說話,也許他已經覺察到了我的心裡問題。
“不要,統統不要。”我使勁坐在沙發上,不小扭到腰。
“哎,媽的。”我竟然罵了一句粗話。
“你,你......。”他說了半天也沒有再說出一個字,現在的我已經和曾經的我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