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達瓦的家,歐陽帶著我再次穿行於方塊的青稞田,雜草小花蒲公英滿地的田坎隴上。陽光曬出露水合著青草的味道很好聞。對於生長於大城市的我,有著攝魂的吸引力。藍天白雲下碧綠的麥田,任我肆意的釋放天性。“啊......。”一聲舒緩壓力的釋放,嚇壞了前面的歐陽。他愕然的轉過身,以為我出了什麼狀態。沒見我怎樣,好端端的站在田坎上伸著雙臂在那裡抒情,竟啞然失笑。“你真是想做死呀,鬼哭狼嚎的嚇到我,還以為你掉溝裡去了。”我沖他做鬼臉,“你是巴不得我掉下去吧,那樣正好中了你英雄救美的詭計,姑奶奶可不上套。”嘖嘖,什麼時候成了他的長輩,看來我是得意的過頭了。他也不接話茬從地裡摘了一朵黃色的小花遞給我,“吃藥吧,姑奶奶。”我氣得大叫:“你才有病,你才要吃藥,滾你的。”說完,拾起地上的一塊泥巴,向他扔去。“你給我站住,小屁孩。”我一邊追一邊喊他給我站住,他不但沒站住,還跑得溜溜快。我沒他跑得快,氣喘噓噓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跑得像兔子那麼快,累死我了,不追了。”他富有感染力的笑臉在明朗的陽光下笑得很誘惑,我的心莫名奇妙跳得異常。“怎麼,跑不動了嗎,剛才不是很厲害的樣子嗎?”他挨著我坐下。我裝作示弱的樣子說不跑了。他沒有防備,我忽然向他發難身子撲在了他的身上壓住他。“啊,讓你跑,讓你跑,這下逮住你!”埋著頭閉著眼使出渾身力氣死命壓著他的身子。他沒有反抗,默默的享受著我的碾壓。咦,他怎麼不反抗呢?我睜開眼,抬起頭,他的臉近在咫尺。清澈眼睛裡滿滿的愛。我快速的收回了手,上半身失去支點一頭栽在他的肩膀上。他哎喲一聲提醒我這個姿勢有多尷尬。我慌忙坐起身子,心髒就像裝了幾十個鼓,咚咚震天響。”喲,還知道臉紅,還知道害羞。”我也不接話,爬起來慌不擇路就往前面跑。“哎呀,你要去哪兒?走錯了,這邊。”他在身後喊。哦,抬頭一看這是剛才來的路。又轉過身往他身邊越過,嘴裡說:“擋我道者,掀開。”
“唉唉,你怎麼能這樣不負責任,哈哈....。”不想再聽到他不正經的說話,心裡沒來由的恨他!
後面的一段路我們沒有說話。我在前,他在後默默的跟著。一家農舍還在翻修,泥土夯實的圍牆已經倒塌了一邊,我不知道怎麼下腳,站在那兒不走。院子裡一隻半大的雜毛狗警戒的看著我,我怕狗,更不敢動,僵在那裡。歐陽看出我的害怕,搶前幾步,拉著我的手說:“從倒塌的院牆翻過去就好,我們不進它的院子去。”
“翻牆,我沒聽錯?本人可是淑女,唉唉,幹啥,啊......我不敢。”我又是一陣亂叫喚,歐陽沒有理睬我,竟半抱著我走上牆頭。我的體重夠得上胖子的稱呼,怎麼沒看出來,他手臂的力量這麼驚人。是了,他當過武警,應該練就了一身本領吧。我是低估了這個男人的能力。走過一段牆頭,院子裡的那隻狗子還望著我們,至始至終沒有像我們那邊的狗狗一般亂吠。走到牆的盡頭,媽呀,離地面一人多高,必須跳下去才可以回到主路上,他說他先跳下去再接著我下來。哼,我才沒有那麼嬌弱,自己噗通一下跳下去,好好的也沒怎麼。他也跟著跳了下來,對我豎起大拇指。小樣,這又算啥,比這還要高的牆頭我也跳過,不過那是讀高二的時候發生的趣事。我們班二十幾個同學為了節約買門票的錢集體逃票,為這事捱了老媽幾天的罵。誰不曾年輕過,這是我青春叛逆期最記憶深刻的事件。媽媽已經不在,如果她知道我又調皮,恐怕又要挨批。哦,我口惡心善的媽媽!她在天堂可安好?
就在這走神的一會兒,歐陽以為我摔哪兒了,緊張的問我。我搖搖頭說沒什麼,眼眶裡滿滿的是淚水。他彎下身子看著我的眼睛有淚,十分擔心我崴了腳。我側著臉不讓他看,說沒什麼,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他仍然不放心,轉頭再次確認我沒問題,才說我們走吧。
走了十來步,他站住指著前面有白塔的地方說,那就是經堂。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來這裡朝拜,很靈的。我點點頭,想去給我的家人和朋友轉轉佛塔祈祈福,祝他們健康平安。歐陽告誡我:“這裡的佛塔和瑪尼堆必須轉單圈,3圈或是9圈。不要不經允許拍經堂裡念經的老鄉,她們是有忌諱的。”我點頭明白他的意思,心裡琢磨還是轉9圈,才夠虔誠。我還真不知不能拍經堂裡念經的人,看來我要多問問歐陽藏人的習俗。這座經堂比較簡陋,就兩間低低矮矮的泥夯房。我好奇伸頭去看經堂裡的念經人,狹窄的經堂裡只有老年婦女和孩子。她們在為家人,為來年的豐收祈福禱告。鄉城的老鄉們用煨桑、經幡、聖水、轉經、瑪尼堆、塔子、禱告喂養著自己的信仰。隨處可見迎風飄動的五彩“經幡”,幡動著多少痴男怨女的心扉。瑪尼堆,在明月清風中,它們安靜如佛,卻寄託著多少平安的祈禱。還有一座座藏著經文的白塔旁,陽光暖暖地照著一個個飄動的身影,在大地上織出大寫意的畫面。鄉城的每一座山、每一個湖、每一條河、每一處自然景觀都具有生命與靈氣,都充滿著神奇的意境和奧秘。
幾只雜毛的狗子也在轉經的路邊守望,它們用敏銳的眼光替神靈審視著某些骯髒的靈魂,不容許他們靠近這神聖的地方。我們確定自己懷著純潔坦白的心面對鄉城的神靈,因為這方的神靈庇佑著這裡的每一個人,每一枝花,每一棵草。無論你信或是不信,請在此刻相信,讓我們懷著單純而善良的心,解脫汙濁遊離的束縛得到心靈的淨化。此刻,我開始信,赤誠為家人和朋友祝福,為你們祈禱一生平安。一圈祝父親健康長壽,二圈祝長輩吉祥安康,三圈祝姐妹生活幸福,四圈祝朋友家庭和美,五圈祝子侄健康長大,六圈祝自己事業有成,七圈祝這裡的百姓安居樂業,八圈祝我不喜歡的人和不喜歡我的人,九圈祝我種的花花草草茁壯成長。心裡默唸著這些轉完9圈,歐陽問我許的什麼願,我笑著說不告訴他,我知道他會嘲笑我這樣小氣。他又問我想不想知道他許的願,我才不要聽,許的願說出來就不靈了。
回到一段還在修繕的水泥路段,碩曲河的河水翻著白白的浪花,打著骨朵在一邊快速的流淌。
歐陽說:“你不是想吃魚嗎?我們改天去吧。”
我問他:“為什麼不明天去?”
“明天我還有事要處理,改天吧。”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我原因。我天生不喜歡勉強別人,既然他不便說我也不問。
“我們這又是去哪兒?如果你有事就告訴我不必陪著我到處走,我自己知道四處玩。”我在安慰他的不安,也警告自己不能耽誤別人的工作。
“你看這就是色爾宮,是我職責範圍內的村子,明天要忙一天,審核扶貧資料。”他低著頭有些難過。
“哦,你是村官?難怪你說很忙。當然了,問題關聯老百姓的民生,必須認真面對。”他竟然是村官,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過也不是太吃驚。回憶沒來鄉城之前,他偶爾也提到這些瑣事,只是我當時並沒留意。
“我進廠前也去街道辦事處上過班,處理扶貧捐助這板塊的事,流程裡的細節很繁瑣。”我說的真心話,這些他一聽就懂。
“走,帶你去咋村最豪華的藏房參觀,和昨天的藏房做個對比。我先不透露,你看看有哪些不同。”他的情緒很快平複,帶著我進了村。村子中間立著一座高高的古碉,是用黃泥土夯實的,年代已經久遠,有些風化嚴重的窟窿眼。我問他知道是什麼年代,他也不太清楚。我揶揄他既然是這裡的地方官,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他都應該熟悉。他撓撓後腦勺靦腆的笑,說我又為難他。幾位上了年紀的村民迎面走來,笑容堆滿了臉。歐陽和他們打了招呼,說著我聽不懂的藏語,期間他們看著我很友好的說紮西德勒,我也跟著說紮西德勒。等他們走後,我問他老鄉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只笑笑不回答。好,我咬牙,拿出心裡的小本本記住這小子對我的不置可否。等著瞧,現在給你面子,我一定找機會捉弄回來。不管你是老鄉們面前的村官,還是我眼裡的小屁孩,哪怕只比我晚一個時辰,也是比我小的小屁孩。我的個性是對自己的朋友有些霸道,也不欺小,總喜歡以大姐姐的口吻教育比我小的孩子。我的大女人氣場特別強。有一個問題我憋了好幾天了,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問他,這會兒偏偏又想問。
“呃,小屁孩我問你一個問題啊。”他白了我一眼,昂著頭不理我。
“”哎呀,我就是想問嘛。”
“你可以問任何問題,但是,但是我提醒你,不許再叫小屁孩。”
“小氣鬼,我就喜歡叫你小屁孩,你咬我?”我得意洋洋的對他扮鬼臉,我放出大招他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好吧,好吧,隨便你怎麼叫吧。你要問什麼?”他在我面前只有俯首臣稱的份。
“哦,是這樣的,你先答應我不能生氣,這個問題不針對你,也沒嫌棄的意思。我看到這裡的老鄉不怎麼愛換衣服,外衣看著髒髒的?”問出這樣的問題,我又後悔了。
“原來你是問這個,你以為和你一樣每天都換衣服嗎?農村的老鄉們在田裡勞作,修建房屋,渾身是土,剛換了一身一會兒又髒。而且大部分家裡沒洗衣機,他們穿的衣服比較厚。看似鄉城的太陽烈,可溫度低,不容易晾幹,而且幾乎用手洗。“他解釋得很全面,我在心裡默唸珍惜自己安逸的生活。
原本說好要去參觀另一家超級豪華的藏房,站在塵土飛揚的村道邊上,感覺有些累。一輛很舊的手扶式拖拉機,吐吐開過來,開得很野。歐陽拉我退下路邊,駕駛員和歐陽打過招呼,又自個兒歪歪扭扭的開走,他也看出我眼裡難以理解的神情。
一個藏族大媽從我們身後走來,用藏語和他交流完,主動邀請我去她家參觀。歐陽小聲告訴我:“她家的房子還沒有整體完工,不過底層差不多了。”我興奮的表示必須去參觀,因為我想親眼目睹,他們的木工師傅是怎麼在一棵完整的樹樁子上雕刻的花紋。大媽領著我們穿過幾棟舊的藏房來到她家新藏房前。喲呵,果然氣派!如果全部完工一定又是一棟了不起的房子。我特別羨慕她們有一棟這樣的藏房,對他說:“”如果我能有一棟這樣的房子,做夢也會笑醒。”他笑得很開心:”那你嫁嫁給我,保證你有這樣的房子住。”
“真的,那我想想。“傻傻的不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套路。
工匠們心靈手巧,整節的大樹樁被電鋸鋸得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屋內。大媽說她們家的大木門是純手工現雕刻的,工錢很貴。我看著複雜繁瑣的雕工,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問她這座房子造下來要花多長時間?她聽不懂我說的話,歐陽充當了翻譯:“起碼需要23年才可以修好。”
“我的天,要那麼久嗎?我們那裡建幾棟幾十層樓高的房子也不過1到2年,真是慢工出細活。”我不敢相信她們的建造時間要那麼久。
“那怎麼能和你們用現代化機器造房子比,我們這兒老百姓建房全是手工自己打造。”
“也對哈,這是沒法比的。”我是不是傻,這麼精細的做工,我們的水泥森林完敗。
從大媽家裡出來,歐陽問我餓了沒有?我說還可以堅持,何況包裡揹著零食,就缺水。不知道哪裡有小賣部,我要補充水分。他說我們村裡沒有,要到前面的鎮上才有副食店。那行吧,我堅持一下。村口有一棵很大的樹,歐陽介紹說是紅軍二萬五千裡長徵時種下的,有些年代和歷史。我舉起相機跑得飛快鬧著要去拍照,歐陽被我的二貨模樣逗成了二百五。
拍完照片我們往家的方向走,一位年長的奶奶緩慢過來,他又操著半生不熟的藏話和老奶奶交流。我對他使了一個眼色,舉了舉相機。他明白我的意思,向老奶奶講明情況,老奶奶竟不介意我拍她,笑指著相機點點頭。我的如意算盤又在歐陽的說項下打得圓滿。“紮西得嘞”我拍完照,對老奶奶做了一個雙手合十的祝福。老奶奶回了我一句:“紮西得嘞噓喲“問歐陽是什麼意思,他說就是同樣祝我吉祥如意。我纏著他要學這一句,他教我好幾遍才學會。他笑笑摸著我的頭說:“孺子可教也。”hat?他敢這用這種姿態對我?我真是氣大,怒睜著眼睛,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追著他打。他早已洞悉的我意圖跑得遠遠的。
“你跑,我不走了,走不動了,腳疼。”我開始耍賴實則是不想走了。
”怎麼,累了?“他又跑回來問我。我故意不理他,說好熱。脫掉沖鋒衣穿著短袖。他拿著我厚厚的衣服,我渾身輕松。一路上他都拿著我‘扔了’的帽子,抱著我的衣服走路。我脖子掛著相機邊走邊拍。時而專注鏡頭,時而尋找拍攝角度,他總是笑著看我的表演。鄉城的紫外線的確太強,缺水讓我感覺要被烤幹,懨懨的不要走。他見我這個鬼樣子,繫好衣服揹著我就走。
”額,幹啥,快放我下來。“這會也不知道哪裡來得力氣掙紮。
”別動。“他的聲音不容我抗拒,我乖乖的不敢再嚷,輕輕地伏他背上。這個小個子男人有著無窮大的力量我的小心髒又開始調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