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歐陽來敲門,說要帶我去參觀一棟示範村的典型白藏房,是同學的家。我一聽到這些感興趣的事,瞌睡也沒有了,要是一個人在家裡肯定要睡到中午才起床。我穿著寬大的睡衣,披頭散發的開啟門。歐陽站在門口詫異的表情簡直像是不認識我。昨晚下了一場雨,我再次失眠。又是那個我熟悉的城市,雨打落了一地的花瓣,我拉著衣角一片片的拾起。抬頭枝頭綻放的花兒,依舊美麗。懷中的殘片顯得那樣的楚楚可憐。眼淚不爭氣的滴落,心有一陣陣的刺痛。男人們只是喜歡傲然枝頭最美的那一株,又有誰會再看一眼香魂已去的殘花敗柳。好像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渾渾噩噩我看著他。
“怎麼了嘛,很醜吧,不好意思嚇到你。不過,你也不必這樣一副鬼樣子。”知道自己不修邊幅的樣子有多醜,在朋友面前我一貫一素顏邋遢示人。
“哦,沒有,沒有,只是只是......。”歐陽被我的盛氣淩人逼得語無倫次,結結巴巴。
“哎呀,不是什麼呀?本小姐的臉好歹也是純天然的,一般不到夜裡我是不會出來嚇人的。”我有些生他氣,天下男兒皆如此,,他也是男人,不例外。說白了男生都喜歡漂亮的妹子,像我這樣相貌平平的,自然不怎麼受歡迎。但是他剛才的表情,也太誇張了吧。
“哦,哦,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和昨天的你不一樣,這樣看起來更可愛。”歐陽吶吶的說。
“可愛?我就是這個樣子,反正不是你們這些男生喜歡的型別,這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現在的男孩都喜歡身材高挑,婀娜多姿,唇紅齒白的女孩。切,男人全是一丘之貉。“我撇著嘴,給他扔過去很多白色眼球炸彈。
“好吧,誰讓我們是哥們。這樣吧,我把我那個漂亮的閨蜜介紹給你做女朋友,這樣滿意了吧,小樣。”我嘰嘰咕咕的說了一通,他笑笑看著我:“那麼自卑?”
“笑個屁呀笑,我就說了男人沒什麼好東西。”我還在唧唧歪歪的罵他,他也不進門,就站在門口。
“罵夠了?舒服了吧,我可沒你想的那樣輕浮,快些洗臉刷牙,下樓吃早點,小屁孩!”說完一溜煙跑掉。
“你竟敢罵我小屁孩,是不是活膩歪了?”我還沒來得及懟他,後半句已經被他丟在空氣裡。
幾分鐘洗漱完,本想化點妝,但是一想到他剛才那副表情,還敢罵我小屁孩。決定了不給他面子,素顏出鏡。下樓來姐姐哥哥們已上班去了,只剩下他還在等我吃早餐。我坐下來,他端出半小盆灰黃色的粉末。他讓我猜是什麼東西,我哪裡知道是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像我們糯米餈粑外面裹的黃豆粉,但是顏色又不對。猜來猜去,還是猜錯了。他說猜錯了不給吃,我開始耍賴。
“又不讓我吃,猜個屁呀。”
“唉,你個沒情趣的粗人,就知道胡攪蠻纏。”他是逮著機會就要貶我。以前qq聊天時,我也經常和他說,話不投機半句多,轉眼又聊得天花亂墜。彼此都習慣了這樣的對方,真實而誠懇。歐陽比我小兩歲,我喜歡叫他小屁孩,我們是因為玩哪款遊戲認識的。這段緣分很奇特,竟維繫了多年。一直認為我們只是網上的朋友,不會走到現實中來。看看,我還是不遠千裡來到了他的小鎮,要來看看他口中贊不絕口的神仙居所。
“這樣弄,”他讓我跟著他學做。“這叫糌粑,放幾勺青稞面進自己的碗裡,倒上少量的酥油茶,用手心窩握成團狀,捏得緊緊實實的就可以吃了。”我照著他的樣子做是覺得好玩。做好了一個送到嘴邊咬了一口,沒感覺出特別的味道。有點像是麵粉的味道,只不過比麵粉多了一股子清香味。藏式的早餐就是如此單一的嗎?我不置可否。吃完早餐,喝了一碗酥油茶,他讓我帶上相機,我們一起出發去參觀他同學達瓦的“豪宅”。
這條街道是出鎮和進鎮都的必經之路。早晨室外只有5、6度,凜冽的寒氣逼得我緊了緊厚實的沖鋒衣,歐陽側臉問我冷嗎?我搖搖頭說紫外線那麼強,步行一會就不冷了。他點點頭說也是,穿多了一會脫了拿在手裡怎麼拍照片。廣場上有很多老鄉曬著太陽,黑紅的臉龐上是溫暖的笑意,路過他們又是一路的招呼聲。
歐陽帶著我在田間村寨間繞來繞去,經過了一片綠油油的青稞地。白色藏房掩映在山谷、梯田間,分外醒目。我沒有見過青稞成熟在田裡的樣子,非要湊進看看。歐陽只好又繞回田裡,陪著我。見到了,又要玩自拍,強迫他按照我的要求照幾張以青稞地為背景的照片,他耐心地對著焦距配合我的任性。這裡拍完,又經過開滿了各色小花的草地,草地上長出很多蒲公英,白白圓圓的。我是一個喜歡寫小詩的女孩,最喜歡的就是用嘴吹蒲公英,讓它隨著風吹的方向飄遠,很唯美。我嘻嘻哈哈的跑過去,蹲在草堆裡,摘了滿手的蒲公英,呼呼的吹,它們飄出的樣子真的很美。歐陽用手裡的相機給我抓拍了好幾張我頑皮的樣子。我知道他在偷拍,裝作沒看見,這樣拍出來的照片才最真實。哈哈,我就是個心機婊,想偷拍我,我就故意拉扯著臉上的肌肉。“玩夠了吧。”歐陽在呼喚我,說他同學已經打了電話催我們。是了,赴約要緊,其實我還沒有玩夠!
歐陽給我講解鄉城的白藏房的構造:“藏房一般有五至六層,最底層為牲畜棚。第二層為最重要的生活區,廚房、客廳、臥室、經堂都分佈在這層。第三、四、五層大都是用來曬糧食之用。而現在的藏房也開始講究“人畜分居”,有的新建藏房底層也可裝修住人。這種藏房是冬暖夏涼,而且一根鋼筋都沒有用,全是用的我們傳統藏族方法砌起來的,很結實。房子裡面是主要採用原生木材,經堂和廚房,這兩個地方會用藏族工藝畫法,雕刻精美絕倫的圖案,然後染上豔麗的色彩表示吉祥。他給我科普,講解的清楚明瞭,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我一點不懂。
轉過幾間小一點的藏房,他說前面那家就是達瓦的家。我抬頭望去,房屋整體像個等腰梯形,具有濃鬱的地方特色。外形大致都差不多,暗紅色的顏料畫在窗外。門口站著一個黑壯的漢子,他才符合中康巴漢子的形象。黑是黑了點,但是五官還是蠻俊的,身材比例可比歐陽好多了。我斜睨了歐陽一眼,他也恰好在看我。我咬著下嘴唇,止不住露出來調笑的臉,挑釁的揚揚眉毛。他有些氣惱,瞪了我一眼,我做了一個伸舌頭的調皮樣。同學達瓦看著我們這個模樣有些難堪,他解釋說是我不懂得他們藏族的規矩,害怕有什麼禁忌。達瓦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搖搖頭,說出了生硬的漢語:“沒問題。”走吧,他前面帶路,我在最後跨進他家的門。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年婦女抱著孩子迎上來,達瓦說:“這是我媽媽和我兒子。”我禮貌的叫了一聲阿姨,從包裡拿出棒棒糖遞給孩子。那孩子眼角還有淚滴,大概是才哭過。我也喜歡小孩,逗了逗他清澈的眼睛裡寫滿了陌生。歐陽拉了我一下,讓我跟著他走。底層門口凳子上坐著一位更年長的老年婦女,達瓦說:“這是我的奶奶,八十多了。”我叫了一聲奶奶,也不清楚她是否聽懂了我的話。拿出幾個準備好的奶糖遞給奶奶,眼神求助歐陽我做得對不對,他點點頭。達瓦回頭問我要不要上樓去看看,我貪心的點頭。他在前面領路,我一看這個上樓的樓梯傻眼。木質結構的,角度起碼80度,就像爬樹一樣爬上去,不是走上去的。根據人體力學往上還可以,可是下來就只有趴著退著下,慶幸今天沒有穿裙子。下來後我瞪了歐陽一眼,他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們來到二層,右手邊是他們家的廚房很大,很豪。中間的木頭柱子雕滿了花紋,室內牆壁上方繪上的都是吉祥圖案,內壁畫是以藍,白,紅三條色帶為主線,我不明白為什麼會用這三種顏色。達瓦解釋說是代表藍天,土地和大海。嗯,我明白了。四面牆都做成壁櫥,裡面整整齊齊滿著瓷碗和銀盆。我以前去西藏旅遊的時候,聽說藏族廚房裡的擺設是有講究的,家裡越是有地位銀盆就越多。我數了數達瓦家有好幾個這樣的盆,果然是這個村的富戶。達瓦從樓下端來兩盤幹果,我不知道是什麼,嘗了一塊,酸酸甜甜的,達瓦說是蘋果幹,還有核桃和梨子幹。一把彎曲著長嘴的茶壺吸引了我,達瓦說裡面裝的是酥油茶。給我倒上一碗,我趕緊喝下去,他又添滿,我喝不下了。他笑著說按照當地的習俗必須要喝三碗才是表示尊重。是這樣的嗎?歐陽怎麼沒有提醒我?他小子又害我出醜,我向他那邊瞪了一眼。達瓦說歐陽家是漢族,一般沒這樣的習慣,我才沒有再遷怒於他。其實想想歐陽也真是無奈,有我這樣刁鑽脾氣古怪的朋友真是夠他受的。強行喝下三碗酥油茶,我對達瓦提出可不可以這裡的照片,他很爽快地答應,讓我隨便拍,我歡歡喜喜的舉出相機咔咔的照個不停。歐陽和達瓦用藏語聊天,因為中間夾著漢語,我只聽懂幾個字。他以為我沒聽懂他們說的話,其實我是給他面子。現在不拆穿你,回家再收拾他,居然敢說我是小女孩。
二樓平層左邊是他們家的經堂,我知道藏民的經堂一般是不給人參觀的。我問了達瓦可以讓我看看嗎?達瓦居然同意了,心裡又一陣欣喜。佛堂裡掛著藏族特色的唐卡畫,屋子中間有一根神柱,說是不能觸控的。我小心翼翼的害怕觸怒他們的神靈。屋頂也是繪制了三色的圖案,大概也是象徵吉祥安康的意思吧。進佛堂不敢久呆,害怕有什麼我不懂的禁忌。達瓦說上面還有露臺,站得高看得遠。
室外陽光明媚,超強的紫外線曬著面板疼。我戴上帽子,戴好卡在頭頂的墨鏡,稍微緩和一些強光的暴曬。原來在沒有太陽的蔭涼下果然冷,陽光又曬人。天上雲朵很少,360度空曠一望無際的藍,藍得像寶石。站在天臺上,可以將鄉城的白藏房盡收眼底。歐陽看看了手錶,告訴我上午的時間差不多,要回家吃午飯,下午還要帶我去另一處地方參觀。喲,喲,是誰在唱歌......。我心裡在唱歌。臨走時,我要求拍幾張老人的面部特寫,因為藏族老人的面相是最上鏡的。既有歲月的痕跡又充滿智慧還有歷史的滄桑感。一邊拍片大腦又開始開小差。總有這樣的時候,和現實不相同的磁場空間。拿起一支筆,筆尖落下,描寫年少的故事。字裡行間跳躍著靈動的音符。那年青蔥歲月,至今回味芳香四溢。偶年相遇相聚,用你那輪的相機記錄。待我們歲月刻滿痕跡,翻越發黃的書頁。映入眼底的那一張張稚氣未褪的笑臉,勃發的青春,回憶的五味瓶翻到,那正是我們風華正茂時。
歐陽碰碰我的手臂,我從神遊中醒來,抱歉的看著老人家。老人家慈祥的笑著,深深地皺紋裡埋著深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