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放不下那些念頭,他一定要查出自己産生那些魔鬼頭像的根源,抱著這個心思,他的煩惱不斷增長。
終於,他的意識開始墜入昏沉,開始回到久遠的使他不願關注的記憶之中。
......
他出生在一個偏僻的農村,豬、羊、牛、雞、鴨和人一樣可以隨處走,卻都可以認得自己的家。
這樣一個地方,原本是和諧美好的,可惜,也是窮困的。
祖輩們都教育孩子讀書是唯一的出路,所以,他從五歲起就明白些世故,窮人會嘲笑窮人;人們喜歡羨慕和嫉妒出了出息人的家庭;孩子們從小渴望進縣城,可是,自從進了縣城後,有些人有了炫耀自尊的本錢,也有了自卑的籌碼;努力讀書是唯一的出路,他們從小都記在心裡。
人被窮困壓抑著各種情感,常常對自尊的渴望比對金錢的渴望更強烈。
在他兩歲的時候,父母就進城務工了。
他們最後去了一個特別大的城市,被認為是老實巴交的村民中有出息的人。
這自然讓同村的孩子們對他羨慕嫉妒,他也因此有了地位,即便在年紀比他大幾歲的孩子面前也明顯高人一等。
那時,他曾經感激他的父母,雖然每年只能見面一次,但是,每兩個月都會收到他們寄來的禮物,那是他在所有孩子們面前炫耀的資本。
因此,他三歲到六歲的童年生活還是有些可圈可點的。
他本以為這種被人羨慕和嫉妒的生活會繼續下去,可是,六歲的時候,父母將他接到了那個大城市讀書。
這本是往後可以在村裡那幫孩子們面前再狠狠炫耀一把的事,可是,原來父母和他並沒有戶口,只是託人將自己送進了一所學校,他很快發現自己的優勢蕩然無存。
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是一種美好的動機,但這個動機卻給他往後的人生帶來了持續不斷的傷害。
剛開始,語言是一個很大的障礙,老家基本是用方言和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完成日常的所有一切,包括上學。
在新學校不是這樣,他們說的話據說很標準,可是他卻聽得似懂非懂,所以,他不敢和新同學做遊戲,每每下課只是坐在教室裡發呆。
當過了一年後,他似乎有語言資本和同學交朋友了,卻發現自己的成績落在了最後,這大概又失去了和人做朋友的資格。
不會讀書是要命的,因為祖輩們都說讀書是唯一的出路,於是,父母送他去各種補習班。
終於,他發現自己的成績進步到前十五名了,這下該有資本成為大家的一員了吧。
可是,他發現同學們仍然不願和他親近。
他開始想他們看不起自己,因為他是鄉下來的,還是那種很鄉下的地方;他開始注意到自己是借讀生,這是一種與眾不同的存在;他開始想因為自己沒有課餘其它興趣愛好,如唱歌、跳舞等;他開始注意到因為父母的農民工形象使他顯得不夠合群。
終於,他到了三年級,他開始不願意父母出現在校門口,他不願意他們參加家長會,他甚至自己也不去參加一些集體活動,他認為父母那種老實巴交的神態和那城市互相沖突。
“他們是農民,不應該待在這裡!”他的心裡有了這種冷漠的呼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