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怎麼這般嘈雜?”
盧杜仲頂著雞窩頭,一副渾然沒睡飽的樣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喻商枝見常淩已經飛快披上外衣,便道:“常淩,你去看看,外面在做什麼。”
常淩很快出去又回來。
“掌櫃的,盧郎中,外頭……大約是昨夜又死人了,差役們把屍體搬去亂墳崗埋了,但那些流民裡有人不依,非說人沒有死,現下起了沖突。”
喻商枝和盧杜仲聞言也坐不住了,顧不上洗漱,簡單套上衣服,便也出了門。
果然遠遠見草棚前的空地上堆了一卷草蓆子,還能看見席子下露出來的頭發和四肢。
“你我昨日去的那幾個草棚裡,當是沒有重症的病患。”
喻商枝說罷,盧杜仲眯著眼睛看了看,肯定道:“圍著這幾人的流民都不眼熟,應當是另外幾個草棚裡的。”
可無論是哪裡的,終究是有人沒了命。
遠處,仍舊有人拽著差役們的袖子或是大腿,不讓他們埋人。
喻商枝沒考慮太久,便讓常淩回屋去拿麻布袍子和口罩等。
盧杜仲一愣,“喻兄,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兩人昨晚相談甚歡,關系一下子拉近,已經是稱兄道弟的關系。
喻商枝道:“那些流民不是堅稱自己的親人未死,我便想去替他們查驗一番,無論是與不是,也好讓他們心安。”
盧杜仲聽罷,嘆了口氣,也讓玉竹去拿自己的藥箱。
兩人穿上僅有的防護,主動迎了上去,差役們本還想趕人,聽了他們說的話後,趕緊道:“你們來得正好,這老頭都沒了氣息,作何是什麼沒死的,快些檢視一番,我們也好趕緊把人埋了!”
這幾個抱著屍體不肯放的流民中,有一個高大的少年,生得頗為魁梧,力氣很大。
就是因為他在的緣故,差役們來硬的也沒成功。
“我爹昨天還好好的,還喝了一碗稀粥,怎麼會這麼快就死了!你們摸摸,他身上還是熱的!”
差役簡直被他煩得不輕。
“這人剛死沒多久,自然還是熱的,還能立刻硬了不成!”
“不許你們這麼說我爹!”
喻商枝嘆口氣,走上前蹲下耐心道:“這位小郎君,我是壽安縣內喻氏醫館的郎中,奉縣令大人之命,前來為你們看診。你若是不放心,可否讓我檢視一下令尊的脈象,便可知……令尊是否真的已經往生。”
少年往後縮了縮。
“你和那兩個老郎中是一夥的嗎?”
一夥的?
這種用詞,好似他們不是什麼好人。
喻商枝還沒開口,盧杜仲果斷搶白道:“你放心,我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少年將信將疑,但最終在差役的催促下,還是允許喻商枝診脈。
但事實證明,沒有奇跡,少年的父親的確沒了氣息。
為了讓少年相信,喻商枝教他去和探一個人的脈象,又拿自己做例子。
少年含著淚,怎麼摸都摸不到父親的脈搏,也聽不到心跳,終於還是相信,父親的確是拋下他走了。
在喻商枝和盧杜仲的勸說下,他不得不松開手,任由差役將父親的遺體帶走。
周圍另外幾個流民,不知是少年的親戚,還是隻是同路逃難來的鄉裡。
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抓過少年的手臂,沖著喻商枝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算作道謝,便抹著淚,一道回了草棚。
回到屋內時,喻商枝和盧杜仲的心裡都怪不是滋味。
剛來第一晚,他們什麼都沒來得及做,便又送走了一個病患。
意識到這點後,兩人都知道不能放任時間白白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