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合一
喻商枝見那半大小子只是穿得破舊了一些, 補丁摞補丁,下面的褲腿都已經短到只到小腿中間。
但衣服漿洗得發白,頭發也束得整整齊齊, 便知應該是好人家的孩子。
那夥計推搡之間, 動作粗魯, 他見狀忍不住上前道:“他不過是問一句你們招不招工,若是不招,讓他走就是,何必口出惡言, 還對他動手?”
夥計沒想到還有人為這小子出頭,正想一起罵了,結果一抬頭見是喻商枝, 連忙道:“客官,您真是誤會了,這小子已不是第一回來, 每一次我們不答應, 他就賴在這裡不走!最早小的當沒看見,還挨掌櫃罵了呢。且不止我們店,他天天在這一條街上轉悠, 所有鋪子都要問上一遍,您說這……嗐。”
說白了,夥計也是給掌櫃做事的,掌櫃發了話,他也不得不聽從。
喻商枝聞言,沒再多餘苛責夥計, 而是轉身打量了一眼這少年。
見他身長肩闊,眉眼疏朗, 一雙眼睛明亮有神,怎麼看都像是個機靈且有力氣的,怎會找不到一份工來餬口?
他向夥計表達了這份疑惑,夥計看了他一眼,把喻商枝請到一旁道:“客官,您有所不知,這小子在我們這片是出了名的,他家裡的人都沒了,只剩他和他爹兩個人。而他那個爹,還得了癆病!哎呦,那可是癆病,你說他成日裡照顧他爹,會不會也染上,這樣的人,誰家敢招來?”
古時所說的癆病,就是肺結核,堪稱絕症,一旦患上,常常是藥石罔醫,也不怪這些人個個談之色變。
哪知夥計的話少年聽去,對方立刻反駁道:“我爹得的不是癆病!”
顯然,客棧夥計也不是第一次聽這話了,不耐煩道:“連仁生堂的郎中都說是癆病,難不成還有假?”
意外的是,這小少年提起仁生堂,卻是一臉不屑。
“仁生堂盡是些害人性命的庸醫罷了,他們說的話哪裡可信!”
夥計見喻商枝一臉不解,只當喻商枝是外地人,不知仁生堂,遂道:“客官,這仁生堂是我們縣城最有名的醫館,裡頭每一個拎出來,都是經驗豐富的名醫啊!您別聽這孩子胡謅八扯,他這麼說,是因為他爹以前也是個郎中,還是被仁生堂給趕走的!”
少年揚起下巴,固執道:“我爹是受了他們的汙衊!”
夥計忍不了了,“我管你爹是不是受了汙衊,我就告訴你,我們家客棧不招工!你以後也別再來!再來一回,可別怪我動手,那會兒可就沒有這麼好心的郎君攔著了!”
少年重重吐出一口氣,最終還是走了。
喻商枝站在原地,看了那少年的背影半晌,才轉身上樓。
不得不說,他覺得那少年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上樓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早食,溫野菜過去最愛吃油炸糕,這次卻是吃了半個就說膩,再也吃不下了,反而更偏愛素餡的包子。
喻商枝接過他剩的半個,配著豆漿吃了。
不過不妨礙溫二妞一個人吃兩個,小嘴上全是油光。
今日不用趕路,只要能在天黑前回家就好。
飯後叫來夥計撤了碗碟,溫二妞和溫三伢見屋裡有棋盤,便開始下五子棋打發時間。
這種消遣村裡孩子也會,只不過都是在地上畫格子,再用石頭當棋子。
現在有正經的棋盤和棋子了,就連溫二妞都玩得全神貫注。
喻商枝與溫野菜坐在另一邊,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講話。
期間提到那個在客棧門口遇見的少年,溫野菜第一反應就是,“怎麼又是這個仁生堂?”
喻商枝道:“但不知事情全貌,也不能輕易置喙。”
溫野菜不以為意道:“反正從昨天遇見的那個小少爺的做派來看,這醫館已經是徹頭徹尾的一門生意了。”
喻商枝不禁問道:“你說以前曾帶三伢來縣城看過病,當時去的是否也是仁生堂?”
溫野菜回憶一番道:“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不過那時候我們遇見的那個郎中,人還是不錯的,只說他治不了,也沒讓我們花什麼冤枉錢。我還記得,當初我們要走時,那個郎中還和醫館裡別的人起了沖突,那時我娘怕三伢受驚,領著我們匆匆走了。看如今的仁生堂的做派……也不知那個郎中還在不在。”
他說罷,把兩條手帕掖進包袱裡,說出自己的擔憂。
“我怎麼覺得這縣城也不好混,你以後若是來這裡開了醫館,會不會被仁生堂打壓?別忘了,你可還得罪過他們呢。”
涼溪鎮的仁生堂分號都因此關門大吉了,溫野菜不信縣城裡的仁生堂不知道喻商枝其人。
喻商枝卻道:“若真是那般,這縣城,還真是非來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