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去年這時候早就來了。咱們村的人在糧稅這事上都不拖拉,不然村長就得吃掛落。”
溫野菜唸叨著,狐疑地去了院子外,想要看看是不是哪一戶出了什麼事,把官差給絆住了。
哪知訊息還沒打聽到,就先等到了慌慌張張來報信的兩個村裡的小子。
這才知道原來出事的是韓家,杜果這苦命的哥兒也被連累了。
溫野菜二話不說就進屋喊了喻商枝,他自己也想跟著去,又怕家裡沒個大人,官差突然上門嚇壞了二妞和三伢,便只好在家裡守著。
而喻商枝聽到杜果摔了跤,心頓時就涼了。
杜果這一胎保得多麼艱難他最清楚不過,別說是摔一下,就是稍微沖撞一下都可能滑胎。
“我過去看看。”
他走前用力握了一下溫野菜的手,只覺得小哥兒的掌心一片涼。
只可惜喻商枝還是晚了一步,到的時候杜果身下的血流了滿地。
他如今月份已是不小,看到這副場景喻商枝便知道大勢已去。
果然一把脈,孩子已是沒了。
杜果原本撐著一口氣,尚未陷入昏迷,聽到這句話後頓時淚水無聲地流了滿臉。
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或許是慟到極致,幹涸的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哀鳴。
此情此景,就是幾個官差見了也有些不忍看。
他們裡也有娶了親生了子的,如今只怪這家老的是個不懂事的。
為首的一個官差上去就踹了韓坎子一角,這老頭和蔡百草滾在一處,趴在地上顫顫巍巍,卻沒了剛才的厲害。
院子外的人一下湧進來好幾個,杜果都這樣了,家裡的人都指望不上,總得來幾個生養過的幫把手。
官差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嫌他們礙事。
很快杜果被移到了屋子中去,孔麥芽不知從哪裡得來的訊息,居然也及時趕了過來。
有了這麼個小徒弟在旁,喻商枝這回總算不至於分身乏術。
屋裡忙著救人,屋外依舊吵嚷陣陣。
按理說這收糧稅的時候,趕上人哭窮是常有的。
無非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一頓,最後在官差的呵斥下乖乖掏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然而今日幾個官差咬死了是蔡百草沖撞了他們,直說要將人鎖了,帶去衙門打板子。
韓坎子和蔡百草這會兒便是磕頭求饒也沒用了,許百富不想自己被牽累,跟著在一旁幫著苦苦求情,最後好歹是讓為首的官差鬆了口。
“這人不帶走也行,只是……”
許百富見官差對搓的手指,哪裡還不知道什麼意思。
這就是讓你破財消災!
所以說韓坎子兩口子是真的糊塗,錢稅就是那麼些個,你非要鬧,到頭來收走的只會更多。
蔡百草認了命,掏出錢袋想要數錢,不料官差掃了一眼,見裡頭的碎銀子加起來也就一兩多點,直接一把搶了去。
“扣扣索索的,我當是有多少!這點錢就當是爺幾個的酒錢,省了你們一頓板子,還不快些跪下謝謝爺爺!”
韓坎子和蔡百草趕忙一頓磕頭,等到灰頭土臉了,官差才終於心滿意足地轉了身。
許百富臨走前不忘瞪了這兩口子一眼,活了大半輩子還做這等蠢事,偷雞不成蝕把米,實在是丟他斜柳村的臉!
喻商枝不知外面的鬧劇,眼前只有他的病患。
杜果面上已是毫無血色,大量的失血令他體內的生機如開閘之水,汩汩流逝。
喻商枝給他餵了急救的丹藥,再以金針連刺其身上幾大要xue,這些要xue雖是生xue,稍有不慎卻也是死xue。
額頭上沁出汗珠,他無暇去管,孔麥芽的手指緊張地叩住杜果的手腕內側,心中默唸著從喻商枝那裡學來的種種。
起初那脈搏微弱已如風中殘燭,又像是扯著風箏的那根細細的線。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幾乎觸控不到的脈象終於緩慢地恢複了些許,似殘燭爆了個燈花,再度恢複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