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百富粗眉毛一挑,前日菜哥兒娶親,納了個相公,這事他是知道的。
後來聽說那新郎倌吐了血,就剩一口氣了,自牛車裡被抬進了家,他還同媳婦感嘆了兩句,說菜哥兒這孩子著實沒福氣。
結果如今一看,人約莫是沒有性命之憂了,就是眼神不往人身上落,眼睛多半有點毛病。
他微微頷首,沒再說什麼。
一個哥兒家的私事,只要不違禮法,輪不到他一個當村長的長輩插手。
“究竟是怎麼回事?”許百富瞅了一眼胡金氏,發現她像霜打茄子似的,沒了以往和人罵仗的氣勢。
正疑惑著前因後果,就聽那姓喻的後生落落大方地開了口。
喻商枝將這事從昨夜胡大樹夫夫上門求醫說起,一路講到胡金氏構陷他與溫野菜的一番言辭。
在聽到喻商枝給小蝶哥兒行針治病時,許百富上了年紀後略微佝僂的背,彷彿一下子挺直了些。
“你當真是個已出了師的草醫郎中,會瞧病的?”
又狐疑道:“我看你這眼睛這會兒瞅不見,不礙事?”
喻商枝微微側首,擺出一副認真聆聽許百富說話的姿態。
“是耽誤些事,可無傷大雅,‘望聞問切’四字,乃是相輔相成,並非缺一不可。何況過些時日,幾副藥下去,眼睛也便好了。”
許百富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必不是作假,不由地心中一喜。
這喻小子懂醫術,而今又入贅給了溫家,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斜柳村,日後也有住在村裡的郎中了!
村裡的草醫一向少得可憐,一個鎮子下面幾十號大大小小的村落,還不一定能勻得上兩個郎中。
斜柳村離涼溪鎮也不算近,許百富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不曉得見過多少人因為等不到醫治,蹬腿沒了。
況且,哪個村子裡若有個草醫,其它村子的人都會敬重些。
他這個當村長的,腰桿也能因此變得更硬。
這麼一號人物,那是萬萬不能得罪!
往後誰家沒有個頭疼腦熱,得罪了郎中,還有的好過?
許百富想清楚了後,一下子板起了臉,沖喻商枝與溫野菜道:“你們兩口子放心,我既來了,就定會你們家做主!”
再看胡金氏仍坐在地上,頭發也被風吹亂了,一臉狼狽。
許百富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胡大樹道:“你老孃糊塗了,難道你也糊塗了不成?自家夫郎和孩子都顧不好,一早起來在村裡丟人來了!還不快先把你老孃扶起來,這副模樣,是想給誰看?”
胡大樹捱了村長的訓,憋著一口氣,上前再度拉胡金氏起來。
可胡金氏只是捂著臉,哭哭啼啼個不停,唸叨她那早死的男人,說什麼孤兒寡母,誰都能踩一腳,日子過不下去的話。
屁股底下像生了秤砣,竟是如何也拽不動了!
胡大樹咬緊了牙關,看她這副模樣,想到村長方才說的話。
是了,他連自己夫郎和孩子都照顧不好,算什麼堂堂正正的漢子!
過往屏哥兒嫁過門後受的那些委屈,親生哥兒受的嫌棄,這會兒盡數都在眼前演了一遍。
胡大樹胸口起伏,最終一把松開了拉著胡金氏的手,“娘,你非要陷我於不義,那就也別怪兒子我不孝了!”
說完他就轉身看向許百富,用極重的語氣道:“村長,當著您的面,我胡大樹說個實在話。喻郎中和菜哥兒是我家蝶哥兒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我們夫夫兩個此生不忘!今日,趁這個機會,更勞煩您做個見證,我胡大樹,要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