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雨後的揚州城空氣中泛著甜潤的味道。
煙柳空濛鶯啼婉。平靜的西湖上籠罩這一層輕薄的水汽,猶如一張柔順的面紗,灩灩旖旎。柳枝滴露,青黛含翠,又是一番如詩如畫的別致麗色。
城東有一座氣派的莊子,格局甚大,眾莊丁前後奔忙,來去待客,川流不息。
莊門口站著一男一女,男的三十來歲年紀,身穿長襟錦袍,手搖桃花摺扇,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頗見威嚴;女的二十歲出頭,身形纖巧,面容嬌俏,面板白膩,模樣看起來文文弱弱的。
人叢中兩名商人打扮的莊客望著他夫婦二人,悄悄議論道:“陸莊主和陸夫人真是好人,接待這些出不了城的來往客商,只是近日竟連災民都一起收納過來,若是開了這個口子,流民一齊湧入,到時恐怕難以應對。”
“不錯,陸莊主宅心仁厚,如今可不多見了,災民之事想來陸莊主又要勞心一番了。”
這對夫婦正是陸元瑾與妻子杜秋,這一年中,趙若蘭在王宅不遠處給二人起了一個莊子,作為新居,自己和燕兒、墜兒三人仍住在王宅。陸元瑾給莊子起名叫“廣廈莊”,取自“安得廣廈千萬間”之意。
陸元瑾夫婦二人這兩月來不斷接納出不了城的過往客人,不料災民也隨之而來。
陸元瑾不忍看到百姓流離失所,便細大不捐,一概都收進莊內,眼見莊子如今已然住滿,陸元瑾神情略顯疲憊,側頭對妻子杜秋道:“秋妹,你去王宅知會一下趙小姐,請她過來拿個主意吧。”
杜秋本就窮苦人家出身,見丈夫如此宅心仁厚,這幾日為災民之事心力交瘁,無不親力親為,心中很是高興,點頭道:“是啊,今年災荒連連,又不太平,我們莊子住進了這麼多流民,況且只進不出,定會人滿為患,我這就去找趙小姐。”
陸元瑾目光愛憐地看著她道:“路上當心,我叫丁壯陪你去。”
杜秋凝望丈夫溫柔的目光,伸手握住他手,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何況又是在城內,不用人陪了。”
陸元瑾叮囑道:“萬事都要小心,丁壯!”
“哎!”只見一個體型健碩,樣貌敦實的灰衣男子跑了過來,哈腰問道:“老爺什麼吩咐?”
陸元瑾道:“你送夫人到趙小姐府上去一趟。”
“好!”丁壯憨憨地應了一聲,回身出門去準備馬車,杜秋笑眼望著丈夫,也跟了過去。
看著杜秋遠去的背影,陸元瑾緩緩抬起頭,深吸一口氣,望著天邊卷積的一團雲彩出了神,自言自語道:“唐靈兄,我生愛清淨,不願與外人同處,可這兩個月來收納如此多的災民,也算替你積下六十餘日的陰德,願你在天有靈能一家團聚,只是不知你的事我該不該告訴她們……”
王宅後院的花園中,草木繁盛,奇花炳灼,香氣馥郁。
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路兩邊石欄內每隔幾步就有一株桃花,其間夾雜著牡丹、玉蘭、花楹、鈴蘭、海棠、水仙……若丹砂,似金桂。
正值初春,花木絲垂翠縷,葩吐丹砂。只見“嬌花籠淺徑,嫩柳拂雕欄,弄風楊柳縱蛾眉,帶雨海棠陪嫩臉。”
清風拂來,翠帶飄搖,異香撲鼻。花瓣飄落,火樹琪花,上則桃枝倒垂,下則落花浮蕩。曲徑通幽,前院水閣繡檻皆隱於花叢樹杪之間。
柳蔭中露出一個乘閑小亭,一身著落地裙的白衣女子正倚在欄上掐花,女子二十出頭年紀,體態纖弱,嬌靨如玉。輕風吹落簌簌花朵,卻拂不去她眉目間的淡淡愁意。
只見她左手拿起一根花莖,右手輕輕將一片片花瓣摘下,口中數道:“回來”、“不會來”、“回來”、“不會來”……
“回來”,女子望著只剩下一片花瓣的花朵,纖手輕輕將那最後一片花瓣摘下,低聲道:“不會來”,皓腕一揚,將光禿禿的花莖丟在一旁。
遠處腳步聲響,一綠衫少女雙手端著託盤,分花拂柳的向這邊走來,面帶笑容的嬌聲道:“小姐,喝茶。”
掐花女子眼眸低垂道:“墜兒,放下吧。”這女子正是趙若蘭。
墜兒彷彿看透了趙若蘭的心思,細語寬慰道:“小姐不必憂心,想唐公子武藝高強,人又聰明的緊,何況路途遙遠,就算腳力快些,一來一回還得一個月呢。”
趙若蘭秀眉微舒,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剪水雙眸望了她一眼道:“就你會說。”墜兒抿嘴一笑。
“小姐,陸夫人來了!”門口傳來燕兒清脆的聲音。
趙若蘭慵懶起身道:“我們去看看。”
墜兒上前扶住她手臂道:“小姐慢些。”二人相伴走到花園門口,正見燕兒陪著一女子站在那裡閑談。
趙若蘭望著那女子身影,招手笑道:“杜妹妹!”
杜秋聞聽聲音,回過頭上前拜道:“杜秋拜見趙姐姐。”
趙若蘭不喜道:“妹妹怎麼還這麼多禮數,難不成還把姐姐當成外人?”
杜秋忙上前去拉她手道:“妹妹不敢,只是這幾日莊上出些了事情,相公就想請姐姐你過去拿個主意。”
趙若蘭淺笑道:“陸大哥足智多謀,極善經營,怎麼到頭來卻又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