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靈見他固阻自己,拖延時間,恨恨地道:“卑鄙小人!”
老者道:“何謂君子?何謂小人?德大於才便是君子,才大於德便是小人。”
唐靈不想和他多說廢話,就想往外闖,老者又是站在他面前。
唐靈只覺他好像一面牆,堵著自己無法過去,耳聞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料想被“執明堂”中人捉住後定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一時間胸腔暖熱,急血攻心,嘔出一大口鮮血,竟昏厥過去。
老者嘆了口氣,說道:“這口淤血想來也憋了幾年,吐出來就好了。”伸手拽住唐靈腰帶,輕輕一提,轉身就走,口中嘟囔著:“小的臉皮薄,還要我出面,哎,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還想多活些時間呢。”
身後一人喝道:“慢走!放下唐靈來!”
老者緩緩轉身回頭,見來這者一男子身白衣,手中握了一把星羅盤,容貌十分整潔。
男子見老者年紀甚大,身子幹瘦,穿著咧著懷的藍布坎肩和粗陋的灰布短褲,跣足戴笠,老農模樣,精神卻極是矍鑠,手提唐靈好似無物。
老者望了他一眼,回頭繼續往前走,口中道:“世人只知眼前貴賤,哪隻去後的日常日短?見個少年富貴的奉承不暇,遇到蹉跎不遇的,就怠慢他,這是短見博識之輩。譬如農家,也有早谷,也有晚稻,正不知哪一種收成得好……”老者身影好快,一句話的功夫就走出了百丈開外。
來者正是唐鴻宇,聽聞老者言語,心中豁然敞亮,向前施了一禮,躬身而退。
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紫虹連霄漢,池底水潺湲。
柔風吹耳,香幽拂欄,唐靈悠然轉醒,頭腦昏昏沉沉的,耳畔幽幽傳來瀝瀝琴聲,如雲起雪飛,悠揚飄蕩。
“你醒了?”迷迷濛濛中,一女子婉轉空靈的聲音在身旁不遠處傳來,好似空谷幽蘭,不惹一絲凡間塵素。
雖只有三字,卻讓人聽了,好似一股涓涓細流流過心間,說不出的舒暢受用,不由得想起一首詩:“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唐靈心想:我莫不是死後到了天堂?不然人間怎會有如此美妙的聲音?
清風吹過,送來一股溫香,唐靈頭腦慢慢清醒,記起往事種種,也覺出身上的陣陣刺痛,心道:“不!我還沒死!”
想起方才那女子對自己的問話,唐靈“嗯”的應了一聲,正要抬頭去看,只覺眼前一片漆黑,這才想起被“少陽堂”的唐鐵柱傷了眼睛,心想:這“少陽堂”之藥天下無對,此後定會落下殘疾,若想報仇可真是比登天還難,真是天意弄人。
緩緩抬起手,摸向雙目,只覺眼前纏了一圈紗布,已沒有初時那般疼痛,心想:身前這名女子是誰?我曾記得被一名老者擋住,如今我又在哪?
試探開口道:“多謝姑娘相救。”那女子不答,纖手撥琴,瑟瑟彈奏起來。
初時只聞得琴音柔和,泠泠清心,走指處如沐春風。香風到處,仿若置身一境:香蘭繞石屋,芳草映巖嵎,綠柳盈山道,奇花滿澗渠,一對愛侶攜手相伴其中,琴瑟和鳴,鶼鰈情深。
夜晚鳥啼高樗,幽鹿漫步,左邊修竹數簇,紅梅盛開,右邊紫芝翳翳,香蘭馥郁,一片螢光灼灼中,伴有清泉流澗,男女二人琴瑟和鳴,很是恩愛。
女子琴音一轉,音節低垂悽涼,畫面突變,石屋頓時化作幾間茅草屋,雪欺衰柳,冰結方塘,寒風颯颯吹來,百花凋落,疏竹搖曳,女子身影不在,只剩下男子一人形單影只,撫琴哀思,悲聲唱道:“斑竹枝,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楚客欲聽瑤琴怨,瀟湘深夜月明時。”
此畫面雖是唐靈心中所想,聞之卻不禁大為感傷,不知為何,忽然想到李治的《相思怨》來:“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只覺得自己雖沒有男女離別之痛,可如今孤身一人,眼睛又盲,以後要想報仇定會有千難萬難,好像全天下都與自己為敵。
琴聲悠然停止,餘音嫋嫋,在唐靈耳旁縈繞不散。女子一曲奏罷,唐靈淡淡問道:“這首曲子叫什麼?”
“離殤。”那女子似真似幻的美妙聲音再次從身旁傳來。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