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寧採臣與聶小倩二人所出此題之規則,”蒲先生答道,“飛,且想若非寧採臣仔細將老嫗之裝扮說來,我等又何從確信那老嫗曾身在北郊荒寺?此間‘燕赤霞’三字之名亦是此理,是為引導我等將此謎題破解所取。”
“請講。”我、王特使、張縣令三人聞言,異口同聲道。
“婆婆言,數年前二位千金名聲大噪時,曾有一婦人忽然尋至馨夢閣,自稱其為二位千金生母,請與一見。”蒲先生道,“遭管事回絕後,那婦人不肯死心,屢屢哀求。後見相求無望,竟大聲尖叫,惹得閣中眾人無不知之。管事見狀怒發沖冠,當即喝令龜公將那婦人逐出閣外,永不得再踏入閣中半步。”
王特使聽此道:“不知蒲先生從何斷定此事與二位千金失蹤有關?”
蒲先生道:“想馨夢閣管事有言,二女被賣至馨夢閣時,其母迫不及待取走銀子,無禮有如潑婦;其後或是聽得訊息,見二女發達又行奔返,圖謀二女錢財,其後又……”
未及言罷,只聽王特使笑道:“普天之下,貪財潑婦絕非僅此一家。蒲先生如此論斷,恐怕頗有不妥之處?”
“王特使所言有理,”蒲先生懊惱道,“或是我執著認定,馨夢閣中走失之千金乃是聶小倩,已失了心智罷?但聶小倩才貌雙全,又恰逢婆婆千金走失時無端現身,怎生想來,亦當是同一人才是。”
張縣令道:“不如請陳阿婆親往寧採臣府邸,與聶小倩一見如何?”
蒲先生卻搖頭道:“寧採臣如今聲名顯赫,調查其妻身份,於公於私皆有諸多不妥之處。若無萬無一失之把握,還當謹慎而行。請陳阿婆親自檢視,乃是孤注一擲之法,只可備用作為最後之手段。”
我點頭道:“依蒲先生之言,聶小倩或曾裝作婢女混出馨夢閣,想必化裝技藝不凡;況且如今阿婆與其千金又失散數年,即使聶小倩真為阿婆千金,又怎有定能認得之把握?”
話音剛落,王特使又道:“嚴飛兄所言極是有理。此外,若聶小倩咬死說辭不肯承認,我等又當怎生計議?以寧採臣身份,拘禁其妻盤問恐怕絕不可行。”
蒲先生被我等數言殺得狼狽不堪,呢喃道:“但婆婆二女名叫‘阿霞’‘燕兒’,豈不正有‘燕赤霞’中兩字?”
王特使聞言苦笑道:“此說實在牽強。燕赤霞本當為男兒身且不提,此間唯有燕、霞二字,獨有赤字消失無蹤,蒲先生又當怎生解釋?莫非再尋出個名中帶‘赤’字之人麼?”
我聽聞此言,脫口而出道:“赤?南宮赤?”不料話音剛落,屋內登時鴉雀無聲。只聽蒲先生好奇問道:“飛?此話怎講?”
我如夢方醒,忙道:“是我一時失言,還請蒲先生不必在意。”
不料蒲先生登時緊抓我肩膀,道:“飛!此事事關重大,絕非兒戲!還請將所知與我狐鬼居士詳盡道來。”
見蒲先生已為此事上了頭,我只得如實道:“南宮赤是為本地一商賈,十三年前其家中深夜火起,其人早已葬身火海,與此事並無瓜葛。”
“十三年前?!”蒲先生聞言一愣,忙掐指一算,驚道,“豈不正是婆婆二女初至馨夢閣之時?”
“或只是巧合罷?”我聞言卻頗不在意。
“非也!”蒲先生鄭重道,“豈忘馨夢閣之管事曾言,二位千金由一落魄婦人連夜賣至馨夢閣之事?若那南宮赤家中被烈火燒個精光,其妻無有所依遂將二女賣至青樓,豈不是情理之中?飛,不知南宮赤膝下可有兩女?”
我略加思忖,道:“但彼時南宮赤二女皆與南宮赤一併葬身火海,恐怕……”
話音未落,只見蒲先生瞠目結舌,早按捺不住拍案道:“飛,此事乃自何處聽得?”
“是我與嚴名捕方才閑談時所說。”張縣令答話道。
“不知張大人可有此案之記錄留存?”蒲先生道,“還請與在下借閱一番。”
張縣令稱是,遂自書架中重新取下卷宗,遞與蒲先生道:“不知蒲先生仍疑心何處?”
蒲先生接過卷宗稱謝,語出驚人道:“失火一案或有蹊蹺。”言罷唰唰翻開文案相閱。
張縣令聞言登時臉色大變,道:“何出此言?”
“未曾想南宮赤膝下竟正有二女,此事定非巧合!我疑心南宮赤之妻對外言稱其二女葬身火海,卻偷偷將二女賣至青樓。”話音剛落,只見蒲先生忽一怔,驚叫道,“南宮赤之妻通姦案?!”言罷飛速將文字讀過,又驚叫一聲道,“南宮赤之宅失火案?!”
過了一炷香工夫,蒲先生將卷宗合上,撐起下巴閉目沉思片刻,緩緩道:“此案……怕是另有玄機。”
“請蒲先生指教。”張縣令忙道。
蒲先生一笑,道:“彼時南宮赤家中有六人居住:南宮赤、其妻、其岳母、其子、其二女,依其陳詞,南宮赤寵溺二女,卻與其子、其妻、其岳母素有不睦。”
我點頭稱是,道:“那南宮赤因其子醜陋,遂疑為姦夫所生,卻因其女面容姣好,誇為親生,豈不荒唐至極!更不談其竟一口咬定其岳母助其妻與外人通姦,實可謂喪心病狂。”
“正是,依捕頭言行推斷,那南宮赤不只因此事鬧上公堂數次,更每以荒誕不經之辭控訴,方才引來眾衙役挖苦嘲弄。”蒲先生道,“但南宮赤之言雖然荒謬,卻可覷見其家中態勢。”
“此話怎講?”張縣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