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先生接過銀梳稱謝,略加端詳,問王特使道:“不知老嫗死時可是身著紅衣?”
我聞言吃了一驚,而王特使已複埋頭檢視,只見他自屍骨上一抔泥土中小心翼翼拉出一片碎布,放在面前觀看;片刻,忽扭頭驚道:“蒲先生所言正是,此布正乃緋紅之色,不知……”
聽聞此言我等皆大驚失色,蒲先生更是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囈語道:“中毒?”
趙郎中長嘆一聲,痛苦道:“中毒。”
王特使聞言而起,與蒲先生驚道:“方才寧採臣親口稱其亡妻乃因病而亡,怎會……”未及言罷,王特使忙轉與趙郎中,一字一頓道,“趙先生,莫非寧採臣亡妻之死,與寧採臣有關?”
但趙郎中只是雙手合十,搭在嘴前不發一言;只見他目光失神,茫然盯著茶幾發愣。
王特使見狀忙跳下椅,行至趙郎中面前躬身拱手,正色道:“在下乃當朝右都禦史,趙先生如知此事隱情,大可不必諱言,我王索定與寧採臣亡妻討回公道!”
趙郎中聞言又長嘆一聲,道:“諸位所言,各位方才與採臣相會時,採臣假託其亡妻因病而亡麼?”見我等紛紛用力點頭,趙郎中低聲道,“不怪採臣,此事實為家門大恥。”
聽聞而言,我眾人皆面面相覷,不知趙郎中葫蘆中賣的什麼藥,王特使則又拱手道:“若寧採臣亡妻真為寧採臣與聶小倩二人設計毒害,我發誓定將二人繩之以法,還望……”
話音未落,趙郎中早搖搖頭,打斷道:“寧採臣亡妻,非為寧採臣所害。”
王特使聞言大驚,卻不依不饒,繼而道:“趙先生何必如何諱言?我身為吏部要員,查處亂發之官正乃職責所在!”
卻不料趙郎中只是搖頭,道:“採臣亡妻中毒與採臣無幹,還望大人明察。”
這一番話說得王特使沒了脾氣,只得低聲道:“趙先生之意,毒害寧採臣亡妻之人,卻是何許人也?”
但趙郎中聞言只是輕嘆一聲,痛苦道:“王大人心意在下心領。但此事已然了結。”
話音剛落,蒲先生忽開口道:“趙先生,莫非寧採臣亡妻遭投毒一事,與寧採臣之父有幹系?”
蒲先生此番話聽得趙郎中面色慘白,卻依舊搪塞不肯相答,只是含糊道:“此事……此事尚無定論。”
蒲先生見此,起身拱手道:“此番不期造訪,還請趙先生見諒。在下先行告辭,還望趙先生多加保重。”
我、玲、王特使三人聞言不禁大驚,卻見蒲先生已行禮罷了,轉身往門外去了,於是我等也忙與趙郎中匆匆告辭,隨蒲先生開門而走,留下在椅上愕然不語的趙郎中獨自發呆。
與那賠笑不止的夥計招呼罷了,我等出了門,又一併跨上駿馬。我正欲與蒲先生詢問一二,蒲先生卻已自袖中取出地圖,略加檢視,一拽韁繩,道:“衙門府自此處走。”
王特使忙打馬追上,問蒲先生道:“蒲先生,方才有何分曉?”
蒲先生頷首,低聲道:“寧採臣亡妻中毒,乃是寧採臣之父所投。”
王特使點頭:“依趙郎中之舉,怕是如此……”忽又道,“只是蒲先生方才怎忽然提及寧採臣之父?”
蒲先生一笑,道:“方才與寧採臣相談,提及其父時如同觸著他逆鱗,隨即又改口謊稱其父早在兒時拋棄妻子而去,豈不自有蹊蹺?方才趙郎中提及寧採臣亡妻中毒一事稱‘家門大恥’,亦與此相合。”
王特使聞言大為嘆服,道:“不愧是狐鬼神探!只是我等方才何不追問,此番卻往衙門府何幹?”
蒲先生道:“趙郎中咬死不肯與我等透露實情,看來唯有尋得證據,迫使他道明其中緣故了!”
“衙門中……”未及言罷,王特使拊掌驚道,“莫非寧採臣曾往衙門投案?”
蒲先生聽得,眯眼一笑,微微頷首。我卻在一旁憂慮道:“想寧採臣與我等諱言此家門大恥,彼時又怎會因此鬧上衙門?”
蒲先生道:“當下寧採臣功成名就,高中進士,自然不願提及往日家恥。然往日之寧採臣,當為行事沖動之青年才是。”
“何以見得?”我與王特使二人異口同聲問道。
“‘生平無二色’,飛,王特使,弟妹,可記得此言麼?”蒲先生反問道。
見我三人點頭稱是,蒲先生詭秘一笑,道:“不急,待至衙門府,搜尋往年文案,自可見其中分曉。”言罷蒲先生揚鞭一揮,往衙門府疾行而去。
未出兩炷香工夫,衢州衙門府已近在眼前。王特使走在前,與守門兩位侍衛一抱拳,遂將我三人一併引入府內。
步入公堂,只見衢州縣令正倒在公案上昏睡。王特使見得登時眉頭一皺,正欲發作,蒲先生眼尖,早一步搶上前,自縣令臂下抽出一紙檄文遞與王特使相看。那縣令哼哼兩聲矇矓睜眼,卻正見著王特使一臉冷峻,杵在案前檢讀檄文,登時驚得摔下椅,伏在地上拜道:“小官不知王大人來此,有失遠迎,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