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
翌日,朱珩去參加早朝前,特意囑咐宮人,莫去打擾夏淑晴。她便一覺睡到晌午。
日高三丈,夏淑晴悠哉悠哉地起身,看著身旁空無一人,手上的溫熱早已殆盡。
她一覺無夢,睡得安穩平坦,醒來後伸了個懶腰,頓時神清氣爽。
她喚了聲阿蕎,阿蕎立即進到殿內,含笑著遞上幹淨的褻衣,“娘娘似乎心情很好,看來早已退燒了。”
夏淑晴配合著她的動作穿上外袍,抬手貼著自己的額頭,發現的確沒昨日滾燙了。
就是她一開口,嗓子隱隱作痛,聲音都沙啞了幾分。
“娘娘喉音不潤,可否要傳太醫或是林醫師?”
夏淑晴輕咳兩聲,揉了揉脖子:“不必小題大做,感寒而已。”
她又坐會到床榻邊,由阿蕎為她梳發。阿蕎心靈手巧,很快將把她烏黑的秀發盤成單螺髻。
阿蕎又端來一盆溫水,供夏淑晴洗漱。期間,阿蕎擔憂地說:“娘娘身體正虛,風邪如虎似狼,萬不可見風。我還是去找李太醫要個方子,給娘娘調補身子吧!”
“無需麻煩。”夏淑晴打斷道:“昨夜風雨交加,不幸淋濕了才染上感寒之症。”
她聲音嘶啞,又咳了兩下,才補充道:“我過幾日便隨太子南下賑災。”
她絕不會因為區區病症而放棄出宮的機會。
“這怎行呢?娘娘貴體欠安,且不說有多少變數,這一路上還不知要經歷多少艱難險阻。”
瞧阿蕎氣鼓鼓的樣子,夏淑晴淺笑道:“哪有那麼誇張。”
“奴婢聽聞這一路上蟲蛇猛獸橫行無阻,就前不久,禦馬監的一位小公公在途中被毒蛇咬了一口,立即潰爛暴斃。他走的正是這條道!”
阿蕎說得有模有樣,如同看到野外的森森白骨一般,自己把自己嚇得抖肩,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條蛇爬到了她的腿上。
夏淑晴卻像聽書一樣,點點頭,敷衍地捧場道:“很駭人了。”
“兗州眼下正不太平,大災之年人心惶惶。奴婢還聽聞東邊有支農民兵欲起義,西邊有山匪猖獗,民不聊生啊!”阿蕎一頓,壓低聲音道:“據說流民肚子餓急了,會人相食,首當其沖的便是小孩與女子。”
夏淑晴被她鬼祟的語氣感染了,眼前也閃過可怖的畫面,甚至能想象出血腥的氣味,比昨夜刺客的血泊還刺鼻。
她蹙眉,一邊把腦中想象的場景趕出去,一邊對阿蕎說道:“若非災區荒蕪,饑火燒腸,誰又願易子而食?我此次南下賑災,雖有私心,但深知輕重緩急,也當盡一份綿薄之力。”
聲音雖嘶啞,卻字字堅定,鏗鏘有力。
不可否認,她最初是想保命才起了隨行的念頭,但君子論跡不論心。
“這……”阿蕎嘆了口氣,她又不是不知道夏淑晴的性子,善良又執拗,一旦下定決心,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她端走了夏淑晴面前的銀盆。
夏淑晴軟下聲:“我也知此番註定不容易,則不強求你隨從。”
畢竟阿蕎剛才講“傳聞”時一板一眼的,面上的惶恐不似演的,這會兒又落寞離開。
夏淑晴猜測她不想去。倒也正常,她如今不過十八歲,去那麼遠的地方的確折騰。
結果阿蕎停住步子,頗為委屈哀怨地回頭看夏淑晴,撇嘴:“娘娘胡說什麼呢,怎能捨下我!旁人哪有我細心……”
“不是,我是怕你——”
“反正娘娘去哪,我去哪。”阿蕎抿唇,羞澀垂眸道:“其實,我還想出宮瞧瞧外頭的天地。”
“不怕毒蛇了?”
“……應該,沒那麼倒黴吧。”又想起了先前想象的畫面,阿蕎難為情地聳肩。
夏淑晴莞爾,坐到椅子上吃點心用茶。嗓子仍然疼著,連飯都不想吃了,畢竟咽口水似吞刀,握著紫砂壺杯的手微微發顫。
阿蕎果真機靈,連忙讓小太監去煎藥。她則站在夏淑晴身旁,與她閑聊著。
“娘娘,太子殿下可允你去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