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後宮皆知樸娙娥得了聖心,不但濟羅貢女全部留在宮中,還獲賞了一隻孔雀。
樸國香帶著幾名濟羅貢女,讓她們輪流抱著孔雀,打著探望雪霽的名義,招搖炫耀。
將至鳳皇殿時,遇到帶著侍女散步的雲美人。
“雲美人身懷六甲,不好好保胎,來這裡做什麼?”樸國香停下腳步,做出驚訝狀:“我得了聖諭能來探望,難道雲美人也得了聖諭?”
雲美人自來驕傲,一直看不起容貌平平、沒身份卻賴在宮中的樸國香,不想她竟成為娙娥,壓過自己一頭。
“聖諭又沒說不能來此散步。”雲美人撫著肚腹道:“太醫說當娠時應當多行走散步,為了陛下子嗣安康,哪裡去不得?”
“雲美人,”抱著孔雀的濟羅貢女道:“見了娙娥因何不拜?”
“我自當娠,彎不得腰,見了聖上都要免禮。”雲美人毫不客氣:“倒是樸娙娥帶孔雀來鳳皇殿,百鳥朝凰,挺有自知之明。”
“這是陛下所賜,”樸國香微揚下頜:“既然沒人見過鳳凰,孔雀便是世間最美。”
“世間最美?一隻孔雀罷了,又不是什麼稀罕物。”頓了頓,雲美人似笑非笑地看向樸國香:“倒是那件‘獻給天下第一美人’的吉光裘,陛下至今未曾賞賜給誰。世間之名,不過隨人自封罷了,只要地方夠小,什麼‘第一美人’都能封出來——呵,我家廚下僕婦,怕是也能當個‘齊都第一美廚娘’的名號。”
雲美人之前諷刺自己眼睛小,現在又諷刺自己“濟羅第一美女”的稱號,新仇舊恨,樸國香眸色一冷:“雲美人既已當娠,行事言談更該謹慎。爭執口舌,難免情緒激動,若是不慎動了胎氣,豈非辜負了陛下期待?”
雲美人臉色一變,怒極反笑,抬手輕輕拍了拍身旁侍女的手,聲音柔和:“你們聽到了麼?一個新晉娙娥的濟羅貢女,竟敢詛咒龍裔。”
身旁侍女皆是雲家挑選出來的入宮隨侍,立刻圍上去,其中一人揚起手就朝樸國香臉上甩去:“放肆,竟敢詛咒龍裔!”其他人則對幾名濟羅貢□□打腳踢。
樸國香驚呼,臉上結結實實捱了幾掌。貢女懷中孔雀受驚,撲稜著翅膀掙脫懷抱,羽毛四散,長鳴一聲,高高飛去。
趙姬帶了兩壇烈酒,和雪霽一人一壇,喝了半壇後瞪著雪霽道:“就這麼幹喝?看看這幾碟下酒菜,不是梅子就是蠶豆,不見半點油星,你屬鳥的?”
雪霽一心求醉,只喝酒不吃菜,鳳皇殿所備酒菜精緻清淡,樣子好看卻不怎麼適合下酒。今日烈酒多了一倍,雪霽喝的迷迷糊糊,胃裡燒得不行,也覺應當吃點什麼墊墊胃。
挾一粒蠶豆送入口中,雪霽眉頭微蹙:“味道太淡。”
“呵,淡出個鳥來。”趙姬橫眉立目,冷笑道:“別說你和後宮其他人一樣,為了腰細不吃葷。”
雪霽搖搖頭:“我喜歡吃肉。”她看向女官,輕輕問:“可以換葷菜麼?”
雪霽已經很久沒有主動同她們說話,女官驚喜萬分:“喏。這就遣人去尚食署,只要稍待……”
話未說完,庭院忽然傳來清脆響亮的“嘎—哦”鳴叫。
很久沒聽到鳥叫了,雪霽醉醺醺眯眼望去,看到一隻滿身翠綠寶藍的絢麗大鳥,正拖著巨大尾屏,昂首挺胸走在風和光交錯的庭院。
宮婢上前驅趕,孔雀飛起啄人,兇狠異常,頃刻抓得人血流披面,宮婢們紛紛躲避。鳳皇殿守衛不可隨意入內,殿中又沒有可用作武器的鋒利物品,一時哀叫連連。
“好一隻威風八面大孔雀,不知味道比雞肉如何?”趙姬一口氣灌下剩的半壇酒,調笑道:“小雀兒恐怕連雞都沒殺過,嘿嘿,可惜沒趁手的東西,不然帶你殺只孔雀玩玩。”
殺雞……雪霽耳邊隱約響起青年的笑語:“田兄弟的意思是,雪霽姑娘天仙化人,理應不食五穀,吸風飲露。殺雞褪毛這種腌臢事,怎麼看怎麼和雪霽姑娘不搭邊兒……”
搖搖晃晃起身,雪霽從趙姬手中取過空酒壇,往地上一擲摔碎,撿起兩片大而鋒利的碎片,遞給趙姬一塊:“我會殺雞。”
在趙姬驚詫的眼神中,尖嘴利爪的大孔雀忽稜稜拍著翅膀,耀武揚威闖入殿中,像在庭院時一樣,見人就啄。
雲美人出了氣揚長而去,樸國香臉上紅腫,明明她是娙娥,比美人高出三個品級,卻被世家出身的雲美人視如草芥,想打就打!
濟羅貢女們狼狽地聚在樸國香身邊,義憤填膺,有的嚷著要去見魏夫人,依宮規嚴懲雲美人;也有的主張讓樸國香在下次侍寢時向天子哭訴,以求重罰。
“陛下馬上就要西征,下次侍寢不知什麼時候;魏夫人只會以雲美人當娠為由,小小懲戒。”樸國香冷笑,眸色陰沉:“你們的主意,報不了這個仇。”
“難道什麼都不做?”貢女們吵嚷起來:“就這麼忍了?”
“誰說什麼都不做。”樸國香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接著又狠揪頭發、撕扯衣裳,生生將自己從略顯紅腫的面容折騰成披頭散發、鼻青臉腫。濟羅貢女們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