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真美
皇長子奉旨理政,第一件事便是委派林清芝為微服監察使,監視施粥事宜,將林太傅打發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按照規矩,微服監察使須到粥棚親看、親嘗,若粥做得不好則令執事重製,確保災民不饑。
林清芝扮作災民前來喝粥、聽旁人議論,發現瓦器中的米粥看上去粘稠,喝下去卻只有少許碎米根本不耐饑,且小童喝了腹瀉,其中必有蹊蹺。
林清芝攔住個災民換下他的衣裳,前往另一處粥棚。
此處粥棚執事自夜晚接待微服煮粥的貴人夫婦後,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兩人並非做善事那麼簡單,可微服監察使不會做違反宵禁煮粥這樣明顯的事,左思右想不得要領。待天明不敢去休息,打起十二分精神守著粥棚,遣人在四周觀察。
“執事,有個人假扮災民領粥,領了後又不喝換了身災民衣物往別的粥棚去了。”受命觀察的人氣喘籲籲跑來,向執事稟報。
此人是微服監察使!
執事擦去冷汗萬分慶幸:幸虧昨夜貴人夫婦來此煮粥,不然今日就要被微服監察使當場拿下。
既然微服,就是災民就是螻蟻,施粥引起暴動死上一兩只螻蟻再正常不過,朝廷追查起來也不怕。執事沉聲吩咐:“去,讓所有人都去。趕在那人之前通知別處粥棚,下手。”
弄死監察使,便可遮掩一切!
雪霽扮作災民,拿著瓦器排在領粥隊尾,看上去是個瘦小少年。
昨夜煮粥後,陶七姑道:“要不是咱倆帶米過來,我看這粥棚熬的粥稀如寡水,只怕小解幾次就什麼都不剩了,純屬坑害災民。夫人,先別忙著幫煮粥,咱倆得看看情況,這幾家粥棚到底怎麼回事?”
“夫君所言極是。”雪霽想了想道:“明日起咱倆扮作災民,分頭檢視。”
老人瘦弱不能久待,婦人領粥為不得已,故而施粥時老人先於童壯,婦人先於男子。雪霽排在隊尾聽人議論:“這粥喝下去和水差不多,很快就餓,也不知怎麼煮的。”“忍一忍,聽說賑災款已撥下,很快就能回去家鄉。”“天天喝這樣的粥,怕是撐不到回家鄉,不鬧肚子就是好事。”
一名領完粥的老人從隊首走來,小心翼翼捧著滾燙的粥水,捨不得像旁人一樣立刻吹涼喝下。
雪霽探頭去看,像模像樣的一碗稠粥。
那老人見她探頭,立刻護著瓦器遠離隊伍,嘴裡嘀嘀咕咕:“一碗水也有人惦記,世風日下。”
雪霽眉頭微蹙:明明看上去是稠粥,人人都道是水,卻是為何?
她隨著隊伍慢慢移動,逐漸接近磚灶上咕嘟嘟冒著熱氣的大鍋。守粥棚的人從大鍋中盛出熱氣騰騰的米粥,將之遞給貴女的僕從,僕從將粥交給婢女,婢女呈給貴女,再由貴女親手將熱粥送到災民手上,溫柔道:“天雖寒,但只要心存希望,暖意自生,保重。”
“謝恩澤。”災民低頭接過,轉身離開。
一切正常,貴女盛了那麼多次粥也未發覺有何異常。
“不要擠,你一個大男人來得這麼晚,還想往前排?最後排著去!”身後傳來罵聲,雪霽回頭望去,見一身形清瘦的災民想要插隊被人攔下,正低聲央求:“我有急事耽誤不得,只領一碗粥底即可,還請各位通融。”
說話斯文,雖然努力在學災民口音還是有些不同……聲音有些熟悉。
一眼認出林太傅,雪霽壓低頭上戴的破風兜。
想到陶七姑繪聲繪色講過的微服監察使話本,雪霽已知林太傅所為何來。
“別看熱鬧了,”排在雪霽後面的人提醒道:“到你了。”
既有林太傅盡職盡責監督施粥,雪霽放心許多,遞出瓦器轉了一輪,貴女憐她年少瘦弱,特意多盛了些粥,囑道:“粥水滾燙,等等再喝,小心別灑到手上。”
“謝恩澤。”雪霽小心翼翼接過盛滿粥的瓦器,轉身離開,粥水滾燙黏稠,色澤比普通米粥略深,有些發灰發綠。她邊走邊吹氣,抿了少許粥仔細品味,品出一絲絲苦味。
前方爭執聲停止,雪霽抬眼望去,見林清芝正往隊尾走——這斯文太傅沒能插隊成功,施粥就要結束,今日上午的監察只能到此為止。
雪霽看著林清芝背影,眼前忽然閃過寒光,走在她前方的災民自袖中抽出柄寒光閃閃的匕首,悄無聲息地追上去照林清芝後心刺去!
雪霽立刻將手中熱粥照著那人潑去,滾燙熱粥澆在那人身上也灑在雪霽手上,雪霽顧不得疼痛,一邊用瓦器狠狠砸向那人後腦,一邊大喊:“有人刺殺監察使!有人刺殺監察使!”
那人被熱粥燙到又被瓦器砸腦,匕首失了準頭力道,林清芝堪堪避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