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長寧也不說話,隨手拿起一冊書,狀似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袖口很快縫好,雪霽遲遲不敢落下最後一針,只怕做完這件冬衣又要絞盡腦汁與齊長寧對話。
“縫好了?”一直專注於書的齊長寧放下手中書冊,看過來:“從夏到冬,這件貂裘做得精細,可否一觀?”
“呀,忘記奉茶了!”眼見齊長寧要看冬衣,雪霽“騰”地站起將冬衣放在案幾上,順勢收拾了筆墨紙張:“我這就去煮茶。”
她急匆匆抱走筆墨紙張,渾然未覺齊長寧的視線從冬衣轉到她的背影。
雪霽轉到圍屏後,借煮茶之際仔細檢查麻紙,其上只有淡淡幾痕墨印,按說常人看不出什麼,可是齊長寧並非常人,不好說他看沒看出什麼。雪霽忐忑不安,唯恐因這一點耽誤大事。
熱湯咕嘟嘟冒起泡,雪霽鎮定心神煮茶,茶好後捧起託盤自圍屏後轉出,看到齊長寧的手指劃過貂絨,臉上神色若有所思。
難道冬衣也有問題?雪霽如驚弓之鳥,拼命思索這件短貂裘哪裡出了問題。
她立在圍屏前不動不言,臉上神情微妙緊張,齊長寧放下手中冬衣望過來:“雪霽?”
“軍主,”雪霽正好回想到夏夜小院齊長寧第一次看到這件冬衣時,不由脫口而出之前稱呼,旋即醒悟,呼錯稱呼乃大不敬之罪,盈盈跪倒:“陛下恕罪。”
她低首垂眸,看到玄色深衣下擺出現在眼前,手上一輕,託盤已被齊長寧取走。
雪霽抬頭,正與齊長寧相視,齊長寧沉靜如淵海眼睛深不見底,蘊含點點星光般的溫柔。他微微躬身,低聲道:“無妨,朕寧願你直言無懼。”
雪霽眉頭微蹙。
齊長寧直起身拉開距離,回到小案旁,修長手指在貂絨間來回撫摸,沉聲道:“朕上次說會找到你的父母,如今有些眉目,尚未確認,你再等等。”
可我等不了。雪霽起身站在原地,遠遠對著齊長寧道:“只要有訊息,不論真假總是好的。我心憂已久,求陛下現在便告之阿父阿母的下落,就算未經確認,總是個指望。”
清音嫋嫋,她在懇求。
窗外陽光照進室內,柔和如絲綢。雪霽遠遠站著,煢煢無依,然而她的背脊挺直,幽眸中滿是執著,像一支包裹在絲綢下的韌竹。齊長寧明知道現在告訴了她,來見她的理由便少一個,還是無法拒絕:“或在南邊——朕已遣人去探。”
和趙姬帶來的訊息一樣。雪霽想:一定要把虎符畫出來,和喬大哥一起離開這裡,去南邊!
“陛下?”喬淵推門而入,意外見到齊長寧站在屋中,與雪霽遙遙相對。喬淵立刻閃身至雪霽身前做出保護姿態,警惕地望向齊長寧:“陛下此來何事?”
與單獨面聖時不同,喬淵言語堪稱無禮,舉動更是刺目。
齊長寧眼眸微寒,卻見纖白的手自後挽住喬淵手臂,雪霽雅言溫柔:“陛下是來告訴我,孟氏賠禮已經備齊。”
喬淵立刻恢複成恭順臣子模樣,向齊長寧跪拜行禮。
齊長寧卻沒有教訓臣子的興趣,大步向屋外走去,不再去看纖白的手挽著強健的手臂:“平身吧。朕命你訓練親衛之餘,前往京畿教導宿衛軍弓箭術。”這樣,喬淵留在這裡的時間便會少之又少。
齊長寧的離去如同出現時一樣匆匆,雪霽鬆口氣,一五一十向喬淵述說齊長寧為何來此:“……喬大哥,我怕他看出虎符端倪。”
“不怕。”喬淵目中閃過冷光:“我已想好對付他的法子。”他低頭看向雪霽:“不要在意微細之處,盡快畫出虎符紋路,盡快畫出來就好。”
“可虎符紋路失之毫釐謬之千裡。”雪霽擔心道:“萬一對不上被人識破,豈不危險?”
“本來就是兵行險著。”喬淵道:“我有七成把握計劃可以成功,虎符並非最重要的一環。”
“只有七成把握?”雪霽眉頭蹙得更緊:“喬大哥,太冒險了。”
“足有七成把握,勝算很大了。”喬淵微笑道:“我和叔伯們商量過,他們都覺得可行,你別擔心。”
雪霽不能不擔心,但那些久經戰陣的人都覺可行,她再擔心下去恐怕反而成為喬淵的負擔:“嗯,我不擔心,這就畫虎符。”
雪霽重新研墨備紙,迅速畫出虎符紋路圖,交給喬淵:“雖不能確定完全一致,但八九不離十。喬大哥,對虎符時就算不能嚴絲合縫,也不會差的太多,你最好多說些話轉移對方注意,或許可以矇混過關。”
喬淵收好圖紙,點點頭:“足夠了。”
“雪霽,等叔伯製出虎符,你先離開齊都。”喬淵道:“齊宮下的地道是我帶人挖的,有一條通往都外的地道,連齊長寧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