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軍主始終在意小骷髏,只會因為她的話駐足。可這又怎樣?小骷髏出身卑微什麼也不能給軍主,耆善大居次能比魏氏嫡女給的更多!
“我們西戎最敬英雄,陛下一刀斬殺叛賊所向披靡,是玉蘇阿心中最偉大的英雄。”玉蘇阿倔強地昂起頭,不肯讓眼中濡濕掉落成淚:“我是耆善大居次,此番來齊是為締盟,先帝與大單於皆願效法先例,讓耆善大居次嫁給大齊儲君,永結同盟。”
“在西戎,大居次地位尊貴封戶眾多,每年的供奉極豐厚。”玉蘇阿大聲道:“待我嫁來,不但耆善會舉西戎兵力襄助大齊揮兵南下,大居次轄下的供奉也會全部充作軍費。有了耆善之兵和豐厚財力,陛下將如虎添翼,得償所願……”
玉蘇阿再也說不下去——她自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被全西戎捧著的“心上花”,男人為她如痴如狂,玉蘇阿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把自己當作待價而沽的貨物,卑微至塵埃裡。
她無聲地哭,哭得視野模糊,上氣不接下氣。
淚水朦朧中齊長寧的身影走到近前,修長手掌遮住玉蘇阿流淚的眼睛。
玉蘇阿的淚水更加洶湧,再也無法以崇高的介面遮掩真心:“我不是因為耆善要與大齊結盟才來的,我也不要用西戎大居次的身份賣自己……我自幼愛慕陛下,除了陛下我不會嫁給任何人……我在蜃景中看到過少年時的陛下,您穿紅衣披黑袍腰勒金帶,手裡握著兇煞的面具,就像天上的太陽、諸神中最俊美的龍子……”
玉蘇阿哭得稀裡嘩啦,淚水沾濕齊長寧的手掌,少女發自肺腑的表白,縱使鐵石心腸也會感動。
齊長寧沉默片刻終於開口,聲音中帶著憐憫:“大居次赤誠熱烈生性自由,與其被齊宮束縛不如馳騁於西戎草原。上一位耆善大居次嫁來大齊,結局如何,大居次親眼所見,何必重蹈覆轍?先帝是先帝,朕是朕,大居次勿以結盟為意委屈自己。”
齊長寧明明近在咫尺,明明態度溫和,說的話卻像三九天氣結成的寒冰,傷人至深。
“我不委屈!”玉蘇阿的聲音痛苦又倔強:“於我而言,沒什麼比陛下更重要!沒有陛下,一切都沒有意義!我和央珍姑奶奶不一樣,我沒有野心,只要嫁給陛下怎麼都會幸福!”
齊長寧收回手掌,聲音淡漠:“大居次的幸福,是大單於和大閼氏要操心的事情,朕無從置喙。”
他轉身離開,任由玉蘇阿的哭聲越來越大,沒有回頭。
雪霽自昏沉中醒來,睜眼便看到喬淵眼有血絲,臉上露出緊張又期待的神情:“感覺怎麼樣?”
身體輕飄飄的,但那些痛苦不適已然消失不見。雪霽展顏一笑:“毒性已清。”撐起身微笑:“喬大哥,我好了呢……”話未說完,喬淵已將她緊緊箍在懷中:“太好了,太好了……”垂首在雪霽纖薄的肩頭,將她越抱越緊,激動得再也說不出話。
白莽山重傷後,喬大哥也是這樣。
雪霽眼有熱意鼻尖微紅,反抱住喬淵寬厚的肩背:“喬大哥,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嗯。”喬淵低低應了一聲,又抱了許久才松開懷抱,打量著雪霽皺起眉頭:“又瘦了。”起身端來一碗肉糜,遞到雪霽面前:“吃。”
雪霽乖乖張嘴,吃下一勺肉糜後道:“喬大哥,安王……”
喬淵又喂給雪霽一勺肉糜:“你吃,我說。”
雪霽慢慢吃著喬淵喂來的肉糜,聽他講述宮變前後。
“軍主早已做了萬全準備,齊恪已奉旨離開封地,率虎兕軍入齊境彈壓各地豪族。”喬淵道:“當初寧王府上上下下被齊都各家監視,只有我是生人,軍主明面令我投奔虎兕軍,實則令我出齊都擺脫監視後帶人喬裝返回挖掘地道,才有宮變那晚及時入宮。”
“你毒發暈倒後,軍主拿到遺詔,與魏無相一番交談,魏無相竟當眾跪下高呼:‘臣恭迎聖上登基,大齊喜獲明主,陛下雄才大略仁德廣被,實為社稷之福,民心所向。臣雖才疏意拙,願竭誠心效犬馬之勞,輔佐聖上治國安民,伏願聖上龍體安康,福澤綿長’。”喬淵對魏無相的高呼記憶猶新:“前倨後恭,不知軍主對他說了什麼。”
雪霽心想,燒掉魏無垢的名字果然無濟於事,齊長寧何等厲害,一眼便看出其中端倪並以此要挾魏無相。
“以魏氏為首的世家雖臣服於軍主,但面服心不服,屢生事端。”喬淵道:“軍主登基後令魏夫人在家廟出家,追悼先帝為先帝祈福;安王事母至孝,陪伴在母親身邊專心禮佛研讀佛法。將這兩人扣在宮中,世家這才老實不少。”
智蛇性命無礙,卻是以被扣位人質為代價。
雪霽嚥下口中肉糜,輕輕道:“央珍夫人呢?”
“央珍,”喬淵道:“已殉葬。”
雪霽與齊興治母子素有嫌隙,但遺詔是齊長寧自她手中取走的,央珍之死她也有份。
怔怔看著自己雙手,雪霽聽喬淵繼續道:“……軍主親自審訊,只要央珍交出解藥就放她一條生路,這瘋婦卻寧願死也不肯說,逼得軍主動用刑罰才從她嘴中問出解藥著落。”
“軍主按跡循蹤,得到解藥。”喬淵放下空碗:“給了央珍一個痛快。”